王彼得

俄罗斯果真，在乌克兰的破晓时分，对这个前加盟共和国发动空中和陆地攻势了。

俄罗斯为什么要打乌克兰？这里头有一堆的新仇旧恨，但说到底，最本质最核心的动机，就是抢地盘。用专门一点的术语是夺取战略空间、争取莫斯科的战略安全。确实，自上世纪90年代苏联解体、东欧共产国家一个个变色后，北约集团就步步进逼，一直东扩。俄罗斯现在连家门口的乌克兰，也要加入到敌方阵营，等于被踩了红线，战争因此成了迟早的事。

有人问，乌克兰人不也是斯拉夫人种吗，兄弟相煎何太急？但简略地说，在历史和文化上，斯拉夫也分为三大块。东部有俄罗斯、白罗斯，算是斯拉夫“本家”，自认最为纯种。西部是西斯拉夫人，目前的国家主要有波兰、捷克、斯洛伐克、乌克兰等等。另外还有南斯拉夫，主要就在巴尔干半岛和其北部地区，那里种族宗教政治更为复杂，几个世纪以来都在打仗，一战的火点，就是在那里引爆的。前南斯拉夫解体后，这里就动乱不断。

东西方冷战结束后，波兰、立陶宛、捷克等几乎所有的前东欧国家和前苏联加盟国都先后倒向北约，此刻终于轮到乌克兰。但它最大问题是内部严重分裂——东部讲俄语、信东正教，属于东斯拉夫，和俄罗斯几乎血脉相连；西部包括首都基辅，讲乌克兰语、信奉天主教，一直亲欧美，现在俄罗斯和白罗斯要夺取和控制的，就是西部乌克兰。其实在东部两州，分离主义分子和中央政府之间老早就开战了，只是俄罗斯没有直接参与，算是内战，还不构成对一个国家的侵略，也就难以成为国际的主要博弈焦点，我们对这个地区的事态，也极其陌生。

但大家应该还记得，几年前一架马航客机被飞弹击落，近300名乘客全部罹难的惨剧吧？发生的地点就是这里。还有更可怕的是根据报道，当时一架新航客机也在乌克兰上空，而且距离这架马航客机不远。

乌克兰局势波诡云谲，下来充满不确定性。人们的首要关切是，战事会扩大吗？特别是欧美各国会否直接参战？回溯历史，在意识形态斗争最激烈的年代，美俄、或者说以前的美苏都没有过正面“交战”，因为直接打就等于核大战了，所以我们看到在世界很多角落，最多是代理人战争。或者一方决意投入战争后，另一方就“隐形”参战。例如上世纪的韩战和越战，美军冲锋陷阵，苏联就在北越和北朝鲜背后默默出力。反之，苏联入侵阿富汗的那10年，美国人就在后面支持圣战士，提供武器和资金。所以美苏集团的对抗被称为冷战。

但问题是，欧洲可不是“世界其他角落”，欧洲的战争会是例外吗？

倘若几天或几周内，乌克兰守军兵败如山倒，让俄罗斯实现了政权更迭，那这种速战速决的结果反而还不是最糟的，毕竟城下之盟也意味着冲突的终止。

但倘若乌克兰的地面部队还能有效抗击，战事陷入胶着，对俄罗斯充满敌意的波兰、立陶宛等等，是否会主动或被动卷了进来？概率也许不高，但风险仍然存在。然后，因为北约的条款：攻击一国等于对全体宣战，很不想、很怕打仗的德国、法国等，会不会也在“义务”之下一个个被拖下水？有人说，此刻的情景如同一战前夕，这样的轮回，无疑是全欧洲的梦魇。

至于西方老大美国，同样以历史为鉴，欧洲上世纪的两次大战，美国人确实都加入了，但必须注意的是，首先它不是打苏联，而是和苏联联手打德国。另外是它没有在前期就加入，是等到欧洲都打烂了，才来收拾破碎山河，重构和主导新的国际秩序。当然，美国的世界霸主地位，也因为两次都是胜利者，而被确立了下来。

总之，和上两次欧洲大战的最大不同是：第一，俄罗斯已不是盟友，而是敌人。第二，这次双方都有保证相互摧毁的核武器，而上两次世界大战时是没有的，等于说美国本土，有可能会历史上第一次像欧洲和世界很多角落那样，真正被战火蹂躏。所以，很难想象美国人会有足够强大的意志，再来大干一场，而且也不确定，真打了，会是怎样的结局——美国还会第三次尝到胜利的果实吗？

曾经看过一个无声的视频，是1945年德国战败后，有人在首都柏林摄录的画面，到处残垣断壁，犹如一个个原爆点，极其触目惊心。想到在这些毁灭的背后，还有全球各地几千万军民的生命也一并葬丧，更叫人唏嘘。所以真心希望，事态不要一发不可收拾，演变成再一次的欧洲大战，因为欧洲大战等于是世界大战。

我甚至突发奇想，与其战火纷飞，生灵涂炭，还不如退而求其次，回到冷战年代。大家画出圈圈，各有各的地盘、各过各的日子，甚至可以相互讨厌，但不必兵戎相向，非得置对方于死地不可。

反正历史已在在证明，人类终究，是不可能天下大同的。

作者是《联合早报》副总编辑

因为北约的条款：攻击一国等于对全体宣战，很不想、很怕打仗的德国、法国等，会不会也在“义务”之下一个个被拖下水？有人说，此刻的情景如同一战前夕，这样的轮回，无疑是全欧洲的梦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