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浩

从1月10日到14日，俄罗斯副外长谢尔盖·里亚布科夫与副防长亚力山大·福明，先后同美国、北约及欧安会同行进行了三场密集谈判，试图为缓和俄乌边境紧张局势及达成新的安全保障协议，寻找解决方案。

但三场谈判下来，俄罗斯与对手所得出的唯一共识就是，谈判没有任何突破，而且也没有就未来谈判拟定任何日期。用里亚布科夫的话说，“谈判进入了死胡同”。究竟是什么核心原因，导致谈判破局呢？

笔者认为，从表面上看，三场谈判都与俄乌边境紧张局势紧密相关，甚至不少西方媒体都曾报道称，“谈判的最紧迫作用，就是阻止俄罗斯入侵乌克兰计划”；而类似的提法，像是“防止地区爆发战争”“避免乌克兰主权分裂”等等，几乎无日无之充斥西方媒体新闻版面。

显然，避免俄乌爆发战争，确实有其急迫性，毕竟俄军陈兵10万、重装备超过3000，挥军进入乌克兰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但是，连续三场谈判，要解决的更重要、更具战略稳定意义的问题，恰恰是建立俄美、俄欧（北约）共同安全保障，即如何达至实现持久稳定的集体安全和共同安全目标。避免和化解战争风险是个由头，建立持久集体与共同安全架构才是目的。

然而遗憾的是，长期以来，在努力实现集体安全和共同安全目标方面，俄美一直存在巨大困难，也因此导致包括两国及俄欧关系持续紧张，危机四伏。

必须指出的是，俄罗斯为实现集体安全和共同安全目标所做出的努力，国际社会有目共睹。最突出的例子，就是在2021年年底由俄罗斯单方面提出的《安全保障协定草案》，准备就此与美国、北约及欧盟谈判。但是，美国和北约不仅拒绝《草案》中的绝大部分提议，而且从一开始就放风，不会为达成协定而做出任何妥协。这让莫斯科非常恼火，也曾就此不断放出狠话，准备强硬抵制美国和北约。

一个问题是，北约是不想要集体安全和共同安全吗？显然，完全否定也是不客观、不公正的。但北约想要的安全，或许只是北约的“集团安全”“小圈子安全”。为实现这一目标而采用的手段，就是通过北约扩大吸纳成员国，以“集体自卫”（北约章程第五条）保障北约领地的安全。

为实现这一目标，北约采取的行动就是扩员，特别是吸收苏联前加盟共和国及前华约组织国家加入，以北约东扩覆盖更大的“安全地盘”，以发放“防弹衣”的方式，把那些担心可能会遭受俄罗斯侵略的国家，纳入北约的保护伞下。这种只顾及盟国小圈子安全，而不管，甚至威胁损害俄罗斯的国家主权和安全利益的做法，当然遭至莫斯科的强烈反对和抵制。

北约在其成员国境内埋兵布阵，每年都搞针对俄罗斯的大规模军演，近年甚至大搞核武打击模拟演习，让俄罗斯自身安全何来有之？俄罗斯又岂能视若无睹、坐以待毙？

前面提及，俄罗斯也希望在自身安全得以保障的前提下，构建集体和共同安全。但不得不说的是，俄罗斯为此所采取的相应行动，又不能不让邻国及北约成员有所顾虑。例如，以强力军事威慑，或甚直接出兵强取（2008年格鲁吉亚－俄罗斯战争及2014年克里米亚事件）等，反而起到了进一步推动部分国家加快加入北约的进程。

尽管格鲁吉亚、乌克兰、摩尔多瓦及亚美尼亚等国，至今“入约”障碍重重，但俄罗斯的强悍做法，不仅让美国、北约出于所谓国际道义责任，支持这些国家加入北约；更重要的是，一些国家已经认定，唯有加入北约，自身安全才有保障。

如果从自顾“集团安全”角度看，俄罗斯同样在经营属于自己掌控的安全保障范围。最突出的例子，就是领导“集体安全条约组织”（下简称“集安组织”）。该组织是在苏联解体后，为保证独联体国家安全，于1992年5月由六个独联体国家签署条约、2002年5月正式成立联盟的军事集团。

在前不久出兵协助哈萨克斯坦平息国内动乱行动中，集安组织以其快速反应、快速部署和快速平乱而引起国际社会广泛注意。显然，俄罗斯已经通过这次行动，大大强化了对集安组织的实际控制；而集安组织本身，正是俄罗斯版“集团安全”的实体。从某种程度上看，集安组织有可能形成共同对抗北约的战略发展趋势。

显而易见，北约试图通过东扩，为成员国提供护身符，追求的是“团伙安全”；而俄罗斯大兵压境乌克兰，努力经营集安组织，向北约展现的同样是武力震慑，得到的是“门口安全”“后院安全”。

由此，双方都无法确保整个地区的集体与共同安全，更无法实现持久与稳定的欧洲和中亚地区的终极安全。双方考虑的都是眼前的、局部的安全利益，却忽略了可持续、全局的安全利益，结果只能是，为了眼前的、局部的安全利益，不断加大军事威慑；而这又埋下新一轮危机隐患，导致可能是更具冲突风险、更为动荡不安的局面。

历史经验告诉我们，只顾自己安全而罔顾他人安全，永远不会持久；同样，以牺牲他人安全换取自身安全，最终也只能毁掉自己。令人遗憾的是，美俄也好、俄欧也好，个个都与这一基本安全观念相距十万八千里，谈判岂能谈得成？安全又将何去何从？当对话和对抗并存时，人们总是寄希望于以对话化解对抗。

然而，当只剩下对抗时，人们也就只能祈祷和平了。同样的道理，当然战争与和平同在时，人们只顾享受和平而不会认真思考如何避免战争；当战争一旦爆发后，人们又都渴望建立永久的和平。在这个似乎永远轮回不变的逻辑中，能够打破常规的做法就是：要么以绝对的优势永远压制对手；要么打造集体安全和共同安全，构建人类安全共同体，此外别无他途。

作者是凤凰卫视时事评论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