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过自己的作为或不作为制造模糊，闪避责任的，或者没有勇气承认错误，在“道德正确”与“政治正确”之间选择后者的，不能算是好领袖。

过去两周关注国会特权委员会对工人党盛港区前议员辣玉莎在国会中撒谎事件展开的听证会，整个过程让人得了老花眼。远看清清楚楚就是一个人撒谎的事件，一层一层抽丝剥茧后发现有人两个多月前就知情不报，甚至涉嫌纵容包庇的案中案，越查越靠近核心，反而让很多人越看越模糊。

模糊，是工人党在“莎谎门”事件的关键策略，这符合工人党在这一事件中的利益，所以乐得带大家逛花园，在雾里看花，模模糊糊中把整件事当成一个政治立场的分歧，不再去细究党内政治人物应该负的道德与政治责任。

首先，辣玉莎把自己听到的一件在外国发生的警察无理对待性侵受害者事件，牵强附会地套在新加坡警方头上，还不顾她的政治导师工人党秘书长，也是国会反对党领袖毕丹星的提醒，敢敢就在国会上说了出来，以为可以蒙混过关。

第一次搞模糊，显然抱着恶意，让人对查案人员起疑。

内政部和警方今年8月第一次听到，就像“狼来了”故事中第一次听到吹哨呼救，必定会在内部调查，确保警队里没有害群之马。毕丹星以及工人党正副主席林瑞莲和费沙知道是虚报，不立刻要辣玉莎澄清以正视听，而以她个人10年前的不幸遭遇为借口，把更重要的大是大非放一边。

三位资深反对党政治领袖自我模糊焦点，让人质疑他们对是非曲直的坚定。辣玉莎转身出去就发短信告诉自己的助手们，领导让她把谎言带进坟墓，资深领袖传达的模糊指令，就算没有直接的责任，也有推波助澜的作用。

我相信这三位在政坛刀光剑影中走过10年的政党领袖心里很清楚撒谎麻烦会很大，所以辣玉莎在国会上发言前，毕丹星提醒她要提出实证（substantiate），不可无的放矢。知道她撒谎后，毕丹星自称不止一次告诉她这事需要处理，而他作为一个有爱心的领导，会给她时间去告诉家人，然后纠正错误。

毕丹星那句不断回荡在听证会上的“It's your call”（你自己决定），为什么不是明确地告诉她必须在什么时候说出真相？身为一党领袖，不正面处理，之后又不跟进、不追问，把严重的失误闷在鼓里，很难解释这不是刻意的。“It's your call”的模糊语言，效果是诿责于外，这不是领导应有的担当。

隐瞒的行为可分两种，一种是完全遮住，不让你看到；另一种是刻意不透露一些细节，让人在模糊中把片面当全貌。工人党领袖这次在成立纪律委员会前，没坦诚让中央委员会成员知道辣玉莎之前就已告诉纪委会的三人自己撒了谎，这并不寻常。因为纪委会成立的目的不只是要确定辣玉莎为什么撒谎，也应该深究为什么她拖那么久才说出真相，让谎言发酵？

中委林志蔚在国会特权委员会上被问起能不能接受党内三位领导隐瞒知情的事时，他说：“我相信党领导。如果信息与调查事件有关、如果重要，他们会让我们知道。既然他们没有让我们知道，我相信那并不重要。”

这个选择性接受模糊的立场，很难令人相信这是一位经济学者理性的看法。英语有句话说：A half truth is a whole lie，意思是：只说出一半的真相，本身是个谎言。

工人党的议员在国会上很勤劳地质询，让政府和公务员不断提出数据，说明一些政策的施政理由，给人留下深刻印象，为什么到了自己党内事务时，反而毫不思索地接受不透明，只因为“相信党内领导”？

理由其实一点都不复杂，就像国王的新衣一样一眼可以看到本质：辣玉莎一人说谎，工人党领导虽不认同，可是一时间想不到怎么规避罪责的方式，于是“政治正确”地同意辣玉莎在告诉父母后公开自己是性侵受害者的不幸遭遇，相信可借此得到同情，减少政治失分。

搞模糊的策略，在是非分明的事件中，对理亏的那一方最有利。因为把大家都弄糊涂了，本来自己要打100大板的，最后各打50大板了结，反正自己得认错，不如看起来像被对手欺负一样，在政治博弈中来说，这是对理亏那方最好的结果。

这是政治游戏，非政客的我们，关心的不是政治得失问题，而是我们要一种怎么样的政治领袖？

懂得在模糊地带周旋，是领袖应有的才能，但是通过自己的作为或不作为制造模糊，闪避责任的，或者没有勇气承认错误，在“道德正确”与“政治正确”之间选择后者的，不能算是好领袖。

这是现代政治领导的一大考验。因为人性本来就有点虚荣，喜欢自己被人喜爱、受人敬重，如果做了什么决定令人不快乐，就会觉得非常不安。

所以，绝大部分人总是有意识或无意识地调整自己，让自己进入一个比较受欢迎的角色中，而这也是民粹主义的特点。

毕丹星说“It's your call”时，很可能一开始不是要辣玉莎隐瞒到底，这只是他不希望被视为一个强硬领袖而惯用的模糊语言。而辣玉莎很自然地在模糊地带中选择了对她最有利的方式——反正领导没有给我一个期限，能拖多久就多久，最后到这两方必须对立冲突时，一切就变得很难看。

我相信工人党的“莎谎门”终究会水落石出，但社会上看到的可能不只一颗晶莹的石头，而是一片大大小小的石块，有人看到的是工人党管理的失当；有人看到的是人民行动党人的穷追猛打；有人看到的是理想主义青年被政客利用后丢到车轮下的残酷，可能还有各种不同的解读。

对我来说，政治领袖若不敢“做正确的事”，将不再是指路的明灯，而只是一盏取悦群众的昏黄装饰灯，那是悲剧。

作者是新闻中心总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