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面墙外

今年8月29日晚上，李显龙总理发表国庆群众大会，我前往参加。与会者做了抗原快速检测后获准进入摄影棚，但不知何故，电梯许久没有到达我们所在的楼层。我遂和一些与会的基层领袖、两位国会议员站在电梯外等，一位是三巴旺集选区的维凯，另一位是阿裕尼集选区的毕丹星。有趣的是，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毕丹星成了众人兴致勃勃要合照的对象。

我站在一旁，偶尔拿起手机拍摄这一幕，咀嚼着这样的场景有怎样的含义。尽管一些人认为基层领袖也有党派之分，但是他们与这位反对党领袖相逢，似乎还有些见到名人的兴奋感。毕丹星在国会的表现稳健，我听过朋友认为他后市看起的赞许。现在想起来，当时毕丹星早已知道盛港集选区原议员辣玉莎在国会里撒谎，只是不知道他当时是否预料到后面事情的发展。

工人党历史非短，到了本世纪初，在前秘书长刘程强的尽心履职之下，相对于其他在野政党，逐现崛起之势。不过，工人党这些年也经历不少众人关注的事件，例如2006年阿裕尼集选区大选期间的“表格事件”。当时候选人戈麦斯索取了印度族及其他少数种族社群委员会证书的申请表格，填写后放入手提包里，却坚持自己已经申请，并有同他前往的女同志林瑞莲作证，最后选举局的闭路电视回播，证明戈麦斯根本没有提交表格。

还有2011年大选之后，当选后港区议员的饶欣龙闹出婚外情风波；之后的阿裕尼—后港市镇会财政管理问题，几位工人党领袖被法庭宣判失责。到了去年的选举期间，盛港集选区工人党候选人辣玉莎为网上关于种族课题的言论道歉，为团队平添惊险。

这些负面事件都没有让工人党受挫，相反的，它倒是“越战越勇”。工人党在2020年成功再下一城，攻克第二个集选区，并且所战之处即便没有胜出，也是高票落败。为什么会如此？是因为人民行动党赢得绝大多数席位，执政“太久”，一些选民不全认同执政党的政策或作风？或为了加强国会的监督力量，愿意给工人党更多机会、更大的空间，包括犯错的空间？这是新加坡式民主政治中特殊的现象。执政党当然须要监督，问题是，选民会在怎样的阶段、如何监督扮演“监督者”角色的在野党？

11月初辣玉莎终于在国会承认之前说谎。国会特权委员会的中期报告出炉后，因为辣玉莎的证词与毕丹星记者会上的内容有出入，辣玉莎事件的焦点随即转移到工人党领导人身上。在工人党领导层向国会特权委员会供证的报告出炉前，我们只看到在供证前誓言说真话的辣玉莎和三名党工的证词，无法对此事做进一步的判断，更应该避免先下定论。我们这些普通民众能够做的，就是引颈期盼。有两个方面，是我盼望见到的：

首先，是执政党公正主持国会特权委员会的调查，还国会之清明。在国会撒谎指控国家的纪律部队，实为诬蔑，无论是什么原因这么做，都是无法让人接受的。因此，彻查后采取行动是必要的。然而，辣玉莎事件虽然看上去是工人党的问题，执政党却也需要承担压力。它不能予人要从中捞取政治资本的印象，更不能让人觉得是要借机绊倒反对党。实际上，在一些言论场域里，对执政党如何主持和处理整个事件的监督力，可能比对肇事的工人党还强。因此，执政党处理时越透明、越大气，对国会特权委员会越是好事。

到目前为止，听证虽是闭门，但是过后提呈给国会的报告和视频都是公开的，民众从视频中，看到国会议长陈川仁，以及主要提问的律政部第二部长唐振辉在过程中，不论是对辣玉莎或工人党党工，都是慎言而有风度，没有震慑证人、咄咄逼人的盘问。这对国会特权委员会的公信力有益。

第二，是工人党认同于诚信作为新加坡政治的特质，并且也承担维护诚信的责任，这包括确保工人党议员的素质。在工人党赢得更多议席，成为国会最大的反对党之后，单靠在国会中发出另一种声音来得到选民的支持，不是长久之计。反对党处于弱势是事实，但是弱势不应该成为一种习惯性的姿态。作为新加坡的主要政党之一，工人党须要建立自己的党格，树立自己的党风，完善自我监督。而这在危机出现时，更为迫切。他们必须向选民证明，他们不会滥用选民的付托，他们会为维护新加坡政治的诚信政风作出贡献。不同政党有不同的政纲，但是新加坡社会求真的价值观念，应该是跨党派的。因为我们都不希望新加坡的民主政治，像其他地方一样，陷入谁在说谎都无所谓、都很自由的境地。

在这一点上，辣玉莎的秘书助理罗佩英，展示了很好的风范。她在供证回答问题时，思路清楚；供证结束时，对国会特权委员会提出个人的声明，显出一股清流，也是对各政党和民众的重要提醒。这位对新加坡政治有自己的理想，从20岁起即把10年的青春献给工人党的党工说：“我很清楚我所分享的，包括这些WhatsApp对话，所会造成的影响。”她最后说：“这么做让我极为痛心，但是对我来说，比什么都重要的，是我对国家的忠直诚信。”

我在看到这段听证会视频时，想起工人党第一次在大选群众大会结束时，带领群众念信约，充满激情的情景。这个画面，现在已经固定为该党大选中最后一场群众大会的闭幕式。我相信，新加坡的选民不会希望这只是停留在台上。

事实上，不论是在朝或者在野的政党议员，爱国之心最终最重要的考验，是在关键的时刻，仍能将理念付诸于行动。这不该是个人或个别政党的政治计算。一个谎言，不应该用更多谎言来掩盖，否则一个人的谎言，将会造成一个政党的不信实，将会对新加坡政治产生更大的不良影响。我期盼着，朝野对此都有共识。

作者是华文媒体集团社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