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3年9月11日中午，智利圣地牙哥街头上，英制霍克猎人喷射机在大众头顶上呼啸而过，总统府莫内达宫被丢炸弹。3年前当选左派大联盟领袖的萨尔瓦多‧阿言德总统在国营广播电台发出了顽抗宣言，希望他的众多支持者会走上街头捍卫民主。但是抵抗并未成形。保卫总统府的宪兵抛弃了他，阿言德总统丧生。智利的民主随之死去。这是我们倾向认为的民主死法：死于军人之手。冷战期间，将近3/4的民主崩溃是因为政变。

但打破民主，还有另一个方式。比较没那么戏剧性但同样具毁灭性。民主可能不死于将军，而是死于民选领袖之手─推翻让他们掌权之程序的总统或总理。这些领袖有的迅速拆解民主制度，像德国希特勒在1933年国会大火之后的行动。不过比较常见的是，民主以几乎看不出来的步调逐渐腐蚀。

这就是现在民主的死法。从冷战结束后，大多数民主崩溃不是将军与士兵，而是民选政府本身造成的。就像委内瑞拉的查维兹·乔治亚、匈牙利、尼加拉瓜、秘鲁、菲律宾、波兰、俄罗斯、斯里兰卡、土耳其和乌克兰的民选领袖都推翻民主机制。现代的民主倒退始于选票箱。

两位哈佛政治学教授史蒂文‧李维兹基、丹尼尔‧齐布拉特出版了《民主国家如何死亡：历史所揭示的我们的未来》一书，一下子成为《纽约时报》的畅销书，已翻译成15种语言。号称是关心当下川普总统必读的书，同样也是关心台湾民主发展人士新年度最该读的书。

作者根据多年研究，深度解析了民主制度如何与为何死亡，发现当今世界上的民主制度充满了危险。过去发生的民主挫败多是在欧洲黑暗的1930年代或在拉丁美洲压抑的1970年代。但如今民主正在退步，甚至他们做梦都想不到的是，这事一样会发生或正发生在美国。

当政客把对手当敌人，恫吓自由媒体，威胁拒绝接受选举结果。他们企图弱化民主的制度性缓冲，包括法院、情报单位与伦理机构。学者们越来越担心全世界的民主可能都受到了此一威胁，甚至在民主早已是理所当然的国家都躲不过。匈牙利、土耳其与波兰的民粹政府攻击民主机制，极端势力在奥地利、法国、德国、荷兰与其他欧洲国家的选举中大有斩获。而在美国，史上头一遭没有公职经验、看不出对宪法权利的尊重、显然极权倾向的人选上了总统。

这一切代表什么？我们正经历民主国家的衰落与灭亡了吗？通往崩溃的路往往隐晦又危险。在选举之路，街上没有坦克，宪法与其他名义上的民主机制原封不动，民众还是会继续投票，但民选当选的独裁者正以表面维持的民主表象，暗地抽换民主内容。

许多政府颠覆民主的手段是，因为有立法机构许可或被法院接受来包装“合法专制”；以深化民主的改革努力，美其名让司法更有效率遂行控制；报纸或电视虽还是发行，但却被收买或压迫陷入自我审查；公民继续批评政府，但经常会面临查税或其他法律麻烦。这就造成了民意混淆，民众不会马上发现是怎么回事。许多人还是相信他们活在民主制度下。2011年，非政府组织拉美指标的普查要求委内瑞拉人从1分（“完全不民主”）到10分（“完全民主”）评价自己的国家，51%答覆者给了8分或更高。

作者从政治学与历史分析美国国内外民主危机，主张民主国家并不是因为一个人的冲动而毁灭，而是在党派恶斗的过程中，长期忽略规范慢慢被削弱。当恐惧、投机或失算，导致主流政权把极端派带进主流，就会危害民主。看看部分英国人对脱欧的懊悔，看看美国特朗普总统如何执意盖美墨围墙，而置政府运作停摆而不顾。台湾正怎么对待民主呢？而这一切后果都是你我共同造成的。

（作者为台北书展基金会董事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