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淳亮

一位我在民进党工作时的朋友，曾在面簿上问我：“如果台湾与中国统一，或者更加紧密的结合，在经济上，如何推论台湾受到的是正面受大陆带动而繁荣，而不是受到磁吸效应反而空洞，或出现更严重的人才与资金出走呢？”

我简短回答他：“目前的经济整合，是基于双方各自对自己的状况评估，如果不利就可以不推动。长期来说，统合大概只能保证台湾人有更大的发展空间，少一点的麻烦，无论怎走法，台湾最后都恐怕免不了边缘化。”他又回称：“统一，台湾也会边缘化？中国不能像某种程度的拉抬香港、澳门，让台湾发展更好吗？”

他问得热切，我对于这个议题久经思索，可以进一步答复如下。

两岸关系的几个主要性质是分立、对立、暧昧。许多台湾人主张独立，是为了结束暧昧，或是由于长期政权对立造成的心理对立。顺着分立与对立往下走，要结束暧昧，就只能是宣布独立。与分立、对立与暧昧相对的，是统一、亲善与确定，这远远不是“维持现状”，而是截然不同的新关系，而台湾为此所须做出的改变，大约堪与晚清面对西方时比拟，包括得承认国共内战中国民党的责任、认识西方政治制度的不足与西方殖民历史上的错误等。

在这些方面，大陆有许多必须收复的思想阵地，甚至也只是开始在内部重建其思想领导权而已。在思想阵地并未巩固的情况下，虽然此前大陆方面以及台湾的马英九政府，为了在暧昧之中寻求化解对立，从而逐渐结束分立做了许多工作，但太阳花运动一来，这种努力就变成竹篮打水一场空。

不过，两岸之间的所得对比与实力对比，让统一仍非毫无可能。过去台湾所得较高，且美国的经济与军事规模比大陆更大，形成独立诉求的重大心理支撑。这些现象正在快速转变。可以预见，将来大陆沿海省分的人均收入将超越台湾，甚至14亿人的平均国内生产总值，都可能在一代人之内超越台湾。同时，中国大陆的经济与军事实力将逐渐超越美国，甚至将超越美国、欧洲与日本的总和，后者在部分产业也已经是事实了。

因此，从长远而言，由于台湾可能成为人才与资金“洼地”，面向大陆的开放，将引导人才与资金流入，提高台湾的发展程度；而在此种现实与认知下，统一也变得容易许多。但目前这还不是现实。由于这不是现实，而大陆也并未寻求牺牲台湾人的利益，因此才需要两岸进行细致的协商，以达成双赢的安排。

但由于对立与分立，那种走向双赢、合缓的努力，遭遇了可被称为冷战与内战的“斯德哥尔摩症候群”（Stockholm syndrome）认知的现状支持者，或台独支持者的排拒，虽然可叹，亦非无妄。

许多绿营支持者也不希望两岸对立；这些更愿意面对现实的人，甚至被笼统地称为“商务派”。这些绿营的商务派，乃至于蓝营的许多人，在可预见的未来仍可能接受某种和平协议，以搁置对立、提升安全。这中间需要一些契机，例如中国与美国，以及中国与日本关系的巨大转变，乃至于跃升。美国总统特朗普可能让两岸和平协议变得更为可欲，因为他可能削弱台湾人对美国的依赖感，从而跨出寻求两岸新关系的艰难一步。

无论两岸关系如何走，在理想状况下，台湾得做好自己该做的事。台湾可以思考美国加利福尼亚州、夏威夷州与中国海南省的发展经验，顺势规划一些产业。例如若没有国家安全考量，则台湾不用考虑农业自主性，那台中到屏东沿海就可以重新规划开发。因为温暖的海岸平原，其实是人们避暑休閒、长期居住的优选。这样的宜居台湾，当然好过被重工业压得喘不过气来的台湾。

不过，由于过往的产业政策强调重工业，台湾西部沿海目前已经被糟蹋得很厉害，得经过长期的“去工业化”过程，才有望重拾“美丽岛”的荣誉。

台湾的去工业化过程很难避免，不仅台湾的绿营意识形态推动了去工业化，大陆也将明白“去工业化”的台湾会是一个更没有“危害性”、更难以坚持独立的“好台湾”。去工业化的台湾将越来越缺乏工作机会，幸运的是大陆已相当程度给予台湾人民国民待遇。在两岸和缓的情况下，这可以减低台湾“去工业化”过程对于个人就业前景的伤害。但对于台湾本土经济而言，产业空洞化与薪资停滞的危机，其实很难克服，因此“台湾最后都恐怕免不了边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