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凭借《2002年的第一场雪》杀进中国流行乐坛的刀郎,带着新专辑《山歌寥哉》回来了。
这张专辑中的单曲《罗刹海市》,在7月19日发布后的两周内,霸榜了中国音乐播放软件,并数次登上新浪微博热搜,可谓是现象级火爆。截至星期四(8月3日),这首歌仍占据着QQ音乐指数全站第一,并拥有超过八万条评论;在短视频平台抖音上,一条第三方平台发布的完整歌曲视频,也获得超过200万点赞和100万次分享。
包括界面新闻和潮新闻在内的几家中国媒体报道称,截至7月30日下午6时,《罗刹海市》全球网络播放量达80亿次,超过西班牙语神曲“Despacito”55亿次的世界纪录。
不过,“吉尼斯世界纪录”官方微博星期一(8月1日)转发了其中一则报道直接辟谣,称没有收到这首歌曲的申请、歌曲也没破世界纪录,并说“Despacito”的记录已在2021年就被打破。
换言之,所谓《罗刹海市》破世界纪录的说法,是彻头彻尾的假新闻;而发布新闻的媒体随后也删除了报道。
但有趣的是,与前几天有关这首歌的大量正面评价不同,在这则消息下留言的网民,有的说“这首歌就是难听”、“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吹”,也有人嘲笑这次“营销翻车”丢脸丢出了国。
《罗刹海市》因解读爆红
《罗刹海市》之所以能爆红出圈,很大程度上与它犀利而充满批判讽刺的歌词有关。
这首歌的灵感来自清代小说家蒲松龄的志怪小说《聊斋志异》中的同名篇目,歌词也大量化用了小说中的典故。在故事中,厌倦了浮华中国的马骥来到了远方的罗刹国,在这个“以丑为美”的颠倒国度,在幻境中经历了系列荒诞事,被后世评价为一篇指桑骂槐、愤世嫉俗的讽刺佳作。
改编歌词中,“那马户不知道它是一头驴,那又鸟不知道它是一只鸡”、“岂有画堂登猪狗,那来鞋拔作如意”等歌词,也将对颠倒世道的讽刺表达得淋漓尽致。
如果这个“罗刹国”真的指向某一个国,有者认为刀郎是在辛辣嘲讽当下这个黑白颠倒的世界,也暗批中国社会各种不公不义的乱像。格局和脑洞更大的网民则解读出,歌词有讽刺美国的意味。有人还神奇联想,刀郎在歌坛中的不如意有如中美博弈中,中国被美国针对的遭遇。
不过,或许因为演唱者是2013年起就隐退的刀郎,而刀郎在中国乐坛的经历也充满了争议,网民们并不满足于《聊斋志异》的解读,试图从歌词中挖出更多的“内幕”。
其中最热门的解读认为,这首歌是刀郎“十年磨一剑”、直指早年曾批评过他和他的音乐的一些著名歌手。这一派最有力的论据,是歌词中描述的“未曾开言先转腚”,与一档举办了多年、由上述歌手担任过导师的音乐选秀综艺,模式十分相近。
而这样的分析,也导致这几名歌手的微博、抖音评论区被网民急速攻占;那些网民除了阴阳怪气推荐刀郎新歌,还有些直接对歌手本人和其作品开骂,堪称一场狂欢式网暴。
另有网民则认为,《罗刹海市》批评的是如今被粉丝文化侵蚀、劣币逐良币的中国乐坛。
总之,《罗刹海市》的影响力已超越音乐本身,它掀起了小至私人恩怨,大至社会现象及国际关系的讨论与反思,刀郎也因此被一些网民封为“音乐界的鲁迅”。
讽刺作品的解读本就有千千万万种,创作者想表达的原意是什么恐怕难有定论,毕竟刀郎方面拒绝了媒体采访,也称不打算对歌词进行回应。
刀郎在中国流行乐坛的20年
刀郎,可以算得上中国流行乐坛的一个传奇人物。他本名罗林,今年52岁,出生在四川,却走红于新疆。
17岁那年,出身普通家庭的刀郎为了音乐理想从高中辍学,在四川和海南流浪过几个乐队,成了单身爸爸;24岁时跟随现在的妻子、新疆姑娘朱梅前往她的家乡,在当地四处采风,开始了和新疆民乐的亲密接触,陆续出过几张名不见经传的唱片。
他命运改变在2004年1月6日,专辑《2002年的第一场雪》面市那一天。在没有任何宣传的情况下,专辑中的好几首歌都火出了新疆,传遍中国的大江南北、响彻街头巷尾。
在那个版权意识并不强的年代,《2002年的第一场雪》卖出了270万张正版碟,盗版销量更是突破千万张;在华语乐坛能与这个销量相提并论的,也就只有天王周杰伦同年发布的成名专辑之一《七里香》了。
一炮走红后,刀郎在同年7月才首次在北京公开露面,而当时的他也还没有做好接受与名声相伴的骂声。他的草根出身,他音乐中的粗狂和歌词的直白,都与当年北京的音乐圈格格不入,被许多人打上了土和俗的标签。
《三联生活周刊》2004年曾撰文,写了几个北京音乐圈艺人对刀郎的评价。其中,汪峰认为刀郎的成功全是拜媒体炒作所赐,杨坤直接反问“你认为他那是音乐吗”,而乐评人郝舫甚至一听到这个问题就说“从生理上讨厌”。
成名的冲击、来自同行的抨击,让刀郎一度陷入迷茫,选择了急流勇退。在2005年至2010年间,虽然他还在陆续发歌,却从北京逃回了新疆。后来,刀郎2011年至2013年间,在大陆、香港、美国和加拿大一共举办了11场演唱会,然后就从歌坛销声匿迹了。
很多人认为,刀郎当年选择退出乐坛,主要是因为2010年评选“乐坛十年影响力歌手”时,身为评审团主席的那英曾力阻刀郎入选,理由是“刀郎的歌不具备审美观点”。
虽然一向心直口快的那英也承认,从销量来说她得闭嘴,因为“我们没有人能卖得过他”,刀郎本人也没有对这件事明确表达过不满,但这个仇,算是由中国网民帮刀郎记到了今天。
刀郎代表了谁?
因为那英早年一句,“去KTV点刀郎歌曲的都是农民”的网络传言,让刀郎歌曲的主要受众是中国基数庞大的底层劳动人民和普通人的印象,深入人心。
从互联网上的评论中不难看出,刀郎也因为这个印象,得到了不少自认是“普通人”的网民的支持;那些循环播放刀郎新专辑的,很多也都是网民口中朴实操劳的爸爸、叔叔、大伯。
有不少文章分析,刀郎的走红和翻红,都体现了音乐市场的下沉和草根音乐的崛起;他们有的感叹这是音乐品味降低的悲哀,也有的认为刀郎是链接雅俗、反映底层民声的桥梁。
事实上,刀郎本人并不羞于草根出身,也不在意被视作俗人。他曾在采访中说,“草根的崛起是回归到大众、老百姓中去”,也直言“不俗我对不起我的爷爷奶奶、对不起养育我的土地”。
这一点也体现在他的歌里:虽然新专辑的歌带了更多的深意,也多了需要点文化才能明白的典故,但《罗刹海市》的歌词并没变得文绉绉,而其中时不时冒出的“半辈儿”“煤蛋儿”等口语化词汇,更是能会让听众一下想起,这是那个出身平凡、也接受平凡的刀郎。
不过,听众对于刀郎和他的新歌的期许,却不止是平凡。
正如《新京报》撰文所说,人们喜欢的刀郎是一种“想象”:他们反对过度商业化,反对乐坛小圈子;他们需要刀郎既在流行乐坛之中,又在音乐圈子之外,于是才催生了此次声势浩大的解读。
刀郎的《罗刹海市》说的到底是谁、是哪里,其实已经不太重要了。大抵是每个听众都到过自己的“罗刹国”,或是受够了乐坛的乱象,或是在生活职场中怀才不遇,亦或是面对层出不穷的社会问题想要找个发泄口,才会使这首歌如此出圈。
刀郎的刀,挥向了每个人心中的宣泄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