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军:西方绥靖政策下的俄乌悲剧

时间:2023-06-13 07:45内容来源:联合早报 版阅读:新闻归类:观点评论

俄乌开战已经快一年半了,双方仅在巴赫穆特这个绞肉机中就拼杀了10个月,而且战事仍在继续,到完全收复失地为止,我们不知道双方还要在此付出多少人命的损失。据称,截至5月21日,双方在此地的伤亡就已高达15万人。因此,巴赫穆特可当之无愧地成为二战以后最残酷的城市争夺战,也使欧洲人再一次重温了一战的“凡尔登战役”的惨烈。从开战到目前为止,双方军民总伤亡估计已达百万,而且更大规模的伤亡可能在已经拉开帷幕的乌军全面反攻与俄军拼死防御的白热化战争中,继续刷新血腥纪录。

当我们看到一座座像马里乌波尔和巴赫穆特这样几乎被夷为平地的城市废墟时;看到数百万的乌克兰平民逃离家园,流离失所,眼中充满惊恐与绝望时(自俄乌战争以来,估计乌克兰有1760万人需要紧急人道主义援助,其中仅欧洲就有超过800万来自乌克兰的难民);当我们看到无人机拍摄的士兵在战壕中垂死挣扎的视频时,内心会受到何等强烈的冲击?当我们看到6月6日乌克兰卡霍夫卡水库大坝被炸毁后所引发的环境、生物和人道危机灾难时,会不会想到下一次升级的灾难会是什么?

绥靖政策起到推波助澜作用

这一切都迫使我们回到开战前,回到俄乌矛盾冲突乃至局部战争的缘起,去认真思考人类为什么会发生这一灾难。为什么会在全球化迅猛发展的21世纪还要如此血战?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谁又应为此负责?除了俄国人尤其是总统普京仍深陷沙俄传统观念而难以自拔外(见拙论《俄乌观念之争》,《联合早报》去年5月6日言论版),西方政客显然也应为其一贯对俄奉行的愚蠢的绥靖政策(appeasement)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甚至在一定程度上还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

当普京于1999年发动并赢得第二次车臣战争时,当2008年8月普京指挥俄军迅速入侵格鲁吉亚时,欧美人作壁上观;当2014年2月底3月初,普京以保护当地俄罗斯族人的利益为借口,公然出兵吞并乌克兰的克里米亚地区,并于随后接连策划发动侵略乌克兰东部的卢甘斯克州和顿涅茨克州时,西方政客不过是在联合国大会上谴责一下,并做出一些无关痛痒的象征性制裁。这对比肩彼得大帝的普京而言,就像一个发觉自己手气奇佳的赌徒一样,只会一次又一次加大赌注,这才有了去年2月24日孤注一掷的“特别军事行动”,以图全面而一次性地彻底将乌克兰重新并入俄联邦。

就在开战前五天(2022年2月19日),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在出席慕尼黑安全会议时,还将乌克兰称为抵御俄罗斯入侵威胁的“欧洲的盾牌”,呼吁西方盟国停止对莫斯科的所有“绥靖”政策。然而,欧美对泽连斯基的呼吁充耳不闻,并对愈发咄咄逼人的俄国战前行动,继续采取绥靖政策。虽然美国早已掌握俄国入侵的绝对可靠机密,但总统拜登除了不断警告俄罗斯入侵乌克兰将是灾难,使国际秩序岌岌可危,反而表示美国不愿意参加战斗,而且撤出在乌克兰的美国军事顾问和观察员。这简直就像是要给俄国吃定心丸一样,而法德领导人在开战前的软弱斡旋,更进一步纵容普京有恃无恐,悍然发动全面战争。

如果再将时间倒推,我们还会看到早在开战前一个月,美国爱荷华州参议员恩斯特(Joni Kay Ernst)就指出“到目前为止,在本届政府执政期间,我们已经看到了绥靖主义”,而且呼吁拜登政府要对俄国在乌克兰边境集结军队和装备,持续加剧紧张局势,做出强烈回应,以有效制止俄国随时可能开始的入侵行动。“我们只须要让普京知道,美国与我们的乌克兰朋友站在一起。”“我们须要非常积极地反击普京总统,无论是以制裁的形式(例如将俄国逐出瑞士银行系统,对北溪二号管道的制裁等),还是继续为我们的乌克兰朋友配备进攻武器,而不仅是防御能力,且所有这些行动都要到位。”

回顾开战一年多,以美国为首的西方缓慢升级援乌抗俄的实际行动后,不得不承认恩斯特所提的建议几乎都被采用了,遗憾的是,所有上述反制措施都是随着战事升级,随着俄乌双方近百万的伤亡代价才换来的。只要看看哪次援乌的设备不是在西方“反复纠结、拖延和搪塞之后”,哪次不是在乌克兰面对俄国暴行升级后才换来的?从布查惨案后的重装军备援助,从基辅民用设施遭到俄军无差别轰炸后,才换来各种防空导弹,而最让人无语的是,从最初德国援助乌克兰几百个钢盔,到最近才交付的豹2坦克,足足等了一年多,这得白白多流多少乌克兰军民的鲜血啊?

乌克兰为何无权反击?

某种程度上甚至可以说,正是西方挥之不去的绥靖主义之阴影作祟,才有大坝被炸这一新的人道主义灾难发生。美国霍普金斯大学战略研究学者科恩(Eliot Cohen)在6月1日的《大西洋月刊》以《拜登政府用战略上愚蠢的言论破坏了它的事业》为题,对白宫声明“不支持乌克兰在俄罗斯境内发动袭击”一事,发出尖锐批评并责问道:“有哪个国家能通过将自己局限于本土防御来赢得战争,即使它有能力做更多的事情?乌克兰遭到异常残酷和无端的攻击;它为什么没有权利反击呢?……白宫的声明,以及随之而来的不可否认的焦虑,反映了美国两个令人遗憾但普遍存在的缺陷:天真和傲慢。……我们很难想象导弹如雨点般落入我们的城市,摧毁医院和学校,或忍受入侵军队的肆意屠杀和强奸会是怎样的情景。美国人绝不会表现出任何像要求乌克兰务必克制那样的事情。”

绥靖政策的表面,几乎都是为了避免战争的爆发,但结果无一不是陷入更大规模、更惨无人道的战争火海和泥潭之中,无论是二战爆发前,以张伯伦为首的英法绥靖主义,还是此次俄乌之战中以美、德、法为首的绥靖主义。

唯一区别只是祸及自身,还是城门失火罢了,而这些不幸的乌克兰人,就成了被殃及的池鱼。这种绥靖主义对于冒进的俄国而言,同样是灾难深重。如果当初欧美政客们表现得再坚毅果敢一些,再勇者无惧一些,再实施一些有效的遏制战略,俄乌之战大概率是不会发生的。尽管普京会恼羞成怒,会深深怨恨西方,但毕竟会及时有效地制止其鲁莽之举,挽救上百万人的生命(而且还是斯拉夫兄弟间的手足相残),毕竟会将这场多余的无妄之灾掐死在萌芽状态之中。

可惜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这就是我们悲哀的国际政治现实!

作者是中国政法大学教授,哈佛大学肯尼迪学院阿什民主治理和创新中心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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