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私人军事公司瓦格纳集团（PMC Wagner）5月20日称，它已经完全攻占乌克兰东部城镇巴赫穆特，于6月1日前完成撤军，阵地交给俄罗斯国防军。尽管关于巴赫穆特是否完全易手、双方伤亡数字如何等问题还在争论不休，但对瓦格纳来说，这种貌似功成身退的撤出应是最好的结局。也不知道瓦格纳以后还会不会再回到人们的视线中，但它已经给世界留下足够多的震惊了。

瓦格纳的出现让人联想到美国的黑水国际（Blackwater Worldwide）、中东的伊斯兰国组织（ISIS）、法国的外籍军团、中国的水泊梁山等，每一个都有它的影子，每一个也都不完全重合。瓦格纳仿佛多个物种混合的产物，看起来就像是个当代世界的怪物，它的存在、行动与未来都有很多值得玩味之处。

据说瓦格纳于2014年成立，创办人是来自圣彼得堡的叶夫根尼·普里戈任（Yevgeny Prigozhin），有“普京的厨师”之称，曾因开设的“新岛”美式水上餐厅结识了俄罗斯总统普京，并获得第一桶金。自小好斗的普里戈任组织了一批退役军人，于2013年进入叙利亚，为当时遭遇“阿拉伯之春”的阿萨德政府招募人员打击反政府武装，这批人从2014年5月1日起被称为“瓦格纳营”。不过，口无遮拦的普里戈任可能只是瓦格纳的政治领导或对外代表，也许俄罗斯武装力量总参谋部情报总局格鲁乌（GRU）前上校德米特里·乌特金（Dmitry Utkin），才是真正的军事指挥官。乌特金曾因获得“勇气勋章”而获得普京的接见，他在军中的代号就叫“瓦格纳”，2013年退役后加入瓦格纳并参与领导了后续许多行动。

敢于怼天怼地怼中央政府的瓦格纳，从来没有正面批评过普京，也没有被权力部门直接针对。2018年俄罗斯内阁曾明确拒绝瓦格纳的合法化，但普京签署了一项法令，将所有“与俄联邦外国情报部门合作但非其雇员”的信息列为机密，从此瓦格纳成了俄罗斯行为乖张又无人能撼动的存在。

瓦格纳的“成名作”是在2015年的叙利亚。自2015年12月俄罗斯强力支持阿萨德政权开始，约5000名瓦格纳成员就随着俄联邦部队一起进入叙利亚，作为叙政府的打手，替俄军方处理了许多不方便的事情，在争夺巴尔米拉、代尔祖尔等地区控制权的过程中，发挥了重要作用。为了回报并维持与俄罗斯的关系，叙利亚把代尔祖尔油田的部分开采和售卖权交给俄政府。俄政府顾忌国际社会诟病，就交由瓦格纳接手，分享代尔祖尔油田的收益。这成为瓦格纳此后重要的资金来源之一，也是它不断发展壮大的经济基础之一。

为钱卖命的雇佣兵

瓦格纳这种运作方式，还被复制到中非共和国、利比亚、莫桑比克、苏丹和乌克兰等地。瓦格纳从2017年开始为苏丹特种部队和情报部门提供军事训练，其中最重要的一支力量是穆罕默德·哈姆丹·达加洛的快速支援部队，后者成为苏丹2019年政变的主要推手，今年4月又与政府军爆发内战。他们回馈给瓦格纳的，就是苏丹可观的金矿开采权。2018年，俄罗斯向中非共和国派遣军事顾问，支持政府打击叛军。这些军事顾问大都来自瓦格纳，只要瓦格纳能帮助他们守住地盘，当地的钻石、黄金、木材等资源就是战利品。

从这个角度看巴赫穆特，附近的苏勒达尔盐矿总储量高达130亿吨，顿巴斯地区还有300亿吨煤矿，据估算总价值超过11.9万亿美元（约16万亿新元）。瓦格纳如能分得一杯羹，就是这些雇佣兵难以抗拒的刺激因素。

让瓦格纳声名大噪的，当然是近8个月的巴赫穆特血战。自去年5月俄军占领乌克兰波帕斯纳后，瓦格纳就受命向巴赫姆特靠近，但它当时并非主力，也不在最前线。随着俄正规军的多次无功而返甚至节节败退，瓦格纳竟然成了俄军在巴赫姆特唯一还在坚持并具备进攻能力的部队。

此时已经发展到5万人的瓦格纳战斗力，成为大家关注的焦点，资金、装备与人员的独特安排，都成了探讨因素。从2022年9月瓦格纳的一份征兵广告看，除了30万卢布（约4900新元）以上的月薪外，还有阵亡一次性补贴500万卢布，受伤后的无限期医疗保险等；在具体战斗中实行市场化的招标制，每攻克一个敌方阵地都有不同程度的奖励。这可能是当今世界雇佣兵所能享受到的最合理最有效的激励机制。

在装备问题上，尽管普里戈任经常责怪俄国防部克扣弹药，但这恰恰暴露了瓦格纳自身的蜕变。一是乌克兰战场让它拥有雇佣兵不可能拥有的重型装备，包括坦克、飞机、远程火炮等；二是它无节制的弹药消耗，可能才是弹药不足的主要原因，也是俄正规军不屑于它的根源所在。瓦格纳的5万人据说一半来自退役军人，尤其是特种兵成员，战斗力自是不俗；另一半来自监狱，这些囚犯虽然军事素质不高，但半年后的自由权让他们成了亡命之徒，“不自由毋宁死”在这里成了现实的黑色幽默。

如今正在撤出战场的瓦格纳，或将成为俄罗斯国内法和国际法的灾难性陷阱。

据俄罗斯国内法，雇佣兵是违反宪法的存在，俄罗斯公民参与他国战争不受法律保护。瓦格纳集团从未在俄罗斯国内合法注册过，它的存在和罪行，必将成为俄反对派长期指摘政府的焦点之一。在国际法层面，2008年的《关于私营军事和安保服务公司的蒙特勒文件》根本无法约束俄罗斯的瓦格纳集团，至于它有可能犯下的战争罪行，也会随着战争的进行，根本无法查证。更何况关于采取隐匿策略的瓦格纳，除了普里戈任外，世界几乎一无所知，撤出战场的雇佣兵完全有可能散入到世界每一个角落，只要他们不说，也许永远没人知道他们去过巴赫穆特，手上沾满了鲜血。

普里戈任与普京的关系，会不会像宠臣缅希科夫（Menshikov）与彼得大帝的关系，还有待时间验证；离开战场的瓦格纳究竟还剩下多少人，也许很久以后才会有定论。但瓦格纳的存在，确实是当今世界最为独特的现象之一，既可以被理解成严重脱离现实的旧时武装，杀人越货无法无天，也可被看作未来战争值得借鉴的新型力量，勇往直前攻城掠地；作为怪物来看，实不为过。

作者是中国扬州时事评论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