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班牙左派工人社会党（PSOE）在5月底的地方选举溃败后，身兼党主席的首相桑切斯（Pedro Sanchez）担忧右派趁胜追击，壮士断腕解散国会，将年底的国会大选提前到7月底。他以美国为借鉴，逼迫选民决定“要拜登还是特朗普来治理西班牙”。

作风明快的桑切斯直捣右派日趋极端的立场：中右派的人民党（Popular Party）在地方选举最有斩获，但很难在国会大选单独过半，必须与呼声党（Vox）合作。这个仿拟特朗普宣称要“让西班牙再次伟大”的极右政党排外、反伊斯兰、反同性恋、反堕胎。

在地中海另一端，历经监听反对党的希腊版“水门案”风暴，造成数十人死亡的火车对撞事故，以及箝制媒体的指控，希腊右派新民主党（New Democracy）仍稳如泰山，在5月底大选拿下四成选票，是第二大政党激进左翼联盟（Syriza）得票率的两倍。

极右派不只扰动地中海，也在向来是民主模范生的北欧声势鹊起。原本边缘的瑞典民主党（Sweden Democrats）在去年大选得票率一举超越20%，跃居为第二大政党；极右的正统芬兰人党（Finns Party）今年也拿下超过两成的选票，落后中右派的民族联合党（NCP）不到一个百分点。

极右派在东欧站稳根基

怀抱民族主义的极右派在东欧已然站稳根基，法律与公正党（Law and Justice）从2015年起统治着波兰。

2021年底，俄乌冲突仍在闷烧酝酿时，波兰动用军队拦阻从白罗斯涌入的难民潮，并阻止记者和人道救援者进入现场。俄罗斯总统普京在2022年2月开战后，波兰接收大批乌克兰难民，迅速洗刷欺压难民的恶名，摇身一变成为自由民主捍卫者。随着年底大选逼近，法律与公正党更明目张胆地以反俄作为打击国内政敌的工具，限制任何受到俄国影响的人担任公职，不仅定义不明，且溯及既往。美国和欧盟都对这项立法表示关切，数十万波兰人也无法继续漠视法律与公正党利用反俄作为民主退潮的遮羞布，走上街头抗议。

匈牙利总理欧尔班（Viktor Orbán）在极右的路上走得更远。他说过，希望建立一个“非自由主义的民主国家”，在独立机构安插忠心耿耿的同僚，移除所有权力制衡，控制媒体成为政府的传声筒。欧尔班兑现了自己的承诺，欧洲议会也在去年9月中投票通过，“认证”匈牙利已沦为“选举式威权”——虽有定期选举但不再遵从基本的民主规范。然而，欧尔班的意大利好朋友——同样极右民粹的梅洛尼（Giorgia Meloni）谴责欧盟，是对匈牙利的意识形态攻击。

梅洛尼领导的意大利兄弟党（Fdi）去年秋天拿下26%的选票，与右派意大利力量党（Fi）、极右的联盟党（Lega）组成联合内阁，并成为意大利史上第一位女总理。三党联盟在今年春天的地方选举再度大胜，确认梅洛尼的崛起并非昙花一现，让她信心满满要输出“梅洛尼模式”，带领极右黑潮席卷明年6月的欧洲议会大选。

梅洛尼是欧洲保守派和改革主义党（ECR）主席，这个名称矛盾的政党，包括了她所领导的意大利兄弟党、西班牙呼声党、瑞典民主党、正统芬兰人党，以及波兰的法律与公正党。多年来，梅洛尼极力漂白自身的极右色彩，把欧洲保守派和改革主义党包装成犹如英国保守党、美国共和党的稳健右派。

英国保守派历经脱欧的闹剧，体验过首相约翰逊的大放厥词；美国共和党经历过特朗普风暴，以及他的支持者闯入国会山的民主惊悚剧码，丘吉尔、撒切尔夫人和里根的英美右派中流砥柱形象已经崩坏。更何况，梅洛尼的竞选图腾仍放着象征法西斯的红、白、绿三色火焰。跟意大利国旗一样颜色的红白绿之火，是第二次世界大战后，墨索里尼的追随者想让法西斯死灰复燃时设计的图案。这把火仍在梅洛尼心里燃烧，也点燃欧洲的政治野火。

欧洲保守派和改革主义党是疑欧派起家，但现在不再主张退欧或舍弃欧元，它要进入欧盟的制度里进行改革。就像与梅洛尼不对盘，但更资深的法国极右领导人勒庞（Marine Le Pen）说的：“正因为我们是货真价实的欧洲人，我们要重新催生欧洲的理念。”

什么样的欧洲理念？一个回归基督教义的欧洲，一个排斥伊斯兰的欧洲，更激进的则像波兰的法律与公正党要“拨乱反正”，反堕胎、反同婚。俄乌战争爆发后，怀有基督文明优越主义的极右派，更有质疑中国专制的借口，但他们在煽动情绪外，缺少把口号转为政策的能力，而且政治人物各有盘算。梅洛尼在竞选期间严厉批评北京迫害人权，但上任后，在媒体前只字不提中国，暗地里继续推动与中国的贸易与投资；欧尔班仍是“一带一路”的拥护者。

左右南北东西分歧将更激烈碰撞

刚出炉的欧洲法院判决指出，波兰法律与公正党的司法改革，危及法官独立和欧盟的法治价值，给极右派敲了一记警钟。擅长塑造敌人的民粹主义者，马上把这判决归诸于欧盟精英对波兰主权的干涉。面对建制派的攻防，梅洛尼有备而来，比起特朗普和约翰逊的夸张荒诞，她是升级版的民粹主义者，在造势场子煽动反移民的情绪，宣称政府向小商家收税犹如黑手党勒索保护费，但一转身与各国政要会晤时，又一派严肃地字斟句酌。以她为首的极右黑潮蓄势待发，随着政治人物摩拳擦掌布局国内选举，还有明年的欧洲选举大戏，左右南北东西分歧，将更激烈碰撞。

作者是旅居意大利的台湾记者、社会学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