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台湾《经济日报》
经济日报社论
这一两年,全球经济最重大的发展之一,就是美国政府展现强烈的企图心,要让高科技制造业和中国大陆脱钩,恢复美国的制造业。这种由政府强烈主导产业发展的状况,发生在长期以来强烈主张“自由放任”、劝戒他国服膺“新自由主义”的美国身上,的确让绝大多数专家都跌破眼镜。
除了美国政策改变(对2500亿美元中国商品课征25%关税)之外,中国的劳动成本快速上升,冠病疫情期间严苛管制疫情、不惜代价打乱制造供应链,加上远距生产的运输造成大量碳足迹风险,疫情和地缘政治等黑天鹅让远距生产风险大增,都加速了这种制造业“回美”的发展。目前,美国制造业重生已显示了若干成果。美国华尔街日报报道,2022年美国和制造业相关的建筑投资为1080亿美元,创下了有史以来的最高纪录。
英国金融时报统计,美国在“降低通膨法案”和“芯片与科学法案”生效后,企业已经承诺超过2,000亿美元的投资,其中三分之一来自总部位于美国以外的企业。新的工厂正在市区、乡村、沙漠绿洲、岸边小镇等地拔地而起,大部分来自和半导体、电动车电池等相关高科技领域。但投资并不限于这些可从美国政府直接获得补贴的领域,像眼镜、自行车、健身补充剂、袜子、帽子等过去不太可能在美国设厂的领域,现在为了接近市场、分散风险,开始回到美国投资;高度自动化的生产,部分解决了美国劳工成本偏高的问题。最新民意调查显示,有四成美国消费者不喜欢中国制造的商品,进一步提供了有利条件,让制造业回归美国。
观察者或产业界很自然会进一步思考,情况会如何演变?这会是一种“新常态”,或只会是短中期现象?其实,我们可以从历史获得一些启发。韩裔剑桥大学发展经济学家张夏准,在其名作“富国的糖衣”一书中指出,在整个19世纪到20世纪20年代,美国是全球最具保护主义色彩的国家。只有在二战之后,美国已是世上无可匹敌的国家之后,才开始拥抱自由贸易;就像更早期的英国,是在其工业水准超越了欧陆竞争者后,发现自由贸易对其有利,才开始故吹自由贸易的。
因此,虽然无人可以完全确定情况将如何演变,但未来若美国政府担心产业落后而长期以政策干预产业发展,也不会让人过于意外。也就是说,若“抗中”作为无法阻挡中国进一步逼近(或超越)美国,美国极可能进一步扩大抗中领域和深度,和中国经济脱钩程度将会加剧。
然而,这种发展是否可以阻挡中国“超越”美国?台湾身处两强之间,产业界又该如何自处?以目前中国大陆的科技发展趋势看来,美国中长期很难阻止中国的超越(中国许多领域的专利数都已超越美国)。以一些“卡脖子”技术而言,中国的确需要一些时间来突破封锁,但摆脱美国封锁是早晚的事。只是在美国扩大脱钩之下,全球化受到冲击,两大集团间的经济也将会受到波及。
在大幅脱钩后的竞争中,“规模经济”将扮演愈来愈重要的角色。中国加上“一带一路”146国和金砖国家创造出来的“非泛美集团”目前人口约占全球七成、经济规模约三成,和“泛美集团”(美、日、中西欧等)互有胜负,但“非泛美”的经济成长较快,经济比重升高,让中国获得的“规模经济”会愈来愈大,愈来愈多项目将逐渐领先。今天美国制造业“回归”,终究会是一种短中期现象,无法维持长久。等“泛美集团”体认到必须彼此合作才能创造双赢之后,才会回归到先前较自由的贸易状态。
台湾和台商如何在“泛美”和“非泛美”的拉扯下,维持一种两边皆能获利的动态均衡,是高度的挑战;但能化危机为转机者,就是高风险下的胜利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