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和平方式解决台湾问题，是不是已经到了水到渠成的时候？在白皮书中，已经不再出现统一之后保留原有社会政治制度、经济制度、法律制度不变的说法，反倒是详细勾勒了统一后，很明显在台湾特别行政区架构下，不再拥有军队，不再拥有外事权。

陈子帛

中国大陆国务院台办、国务院新闻办8月10日发表《台湾问题与新时代中国统一事业》白皮书，详细阐述了大陆对台政策历来的基本诉求和原则立场，实际上是习近平主政10年，及即将展开第三任期的对台政策立场宣示，侧重点在第四部分（在新时代新征程上推进祖国统一）和第五部分（实现祖国和平统一的光明前景）。

第四部分仍属于循例的立场表述，真正阐述习近平新时代对台政策主张，以及按照这个政治意图实现两岸完整统一之后的政治设计，集中在第五部分，值得高度重视。

第五部分阐述的主题是：实现祖国和平统一的光明前景分为四个部分展开，一、台湾发展空间将更为广阔；二、台湾同胞切身利益将得到充分保障；三、两岸同胞共享民族复兴的伟大荣光；四、有利于亚太地区及全世界和平与发展。看起来很抽象，但其实大致勾勒出北京主观认知中，两岸实现完全统一之后台湾的社会政治制度、经济制度以及其他制度性的安排。

这里不断强调的是：解决台湾问题，实现祖国完全统一，是大陆政府矢志不移的历史任务；中华民族已经实现从站起来、富起来到强起来的历史飞跃，这是统一大业的历史方位。习近平主政以来，在对台工作领域与其他领域一样，不断出现理论和实践的创新。现在的中国，跃升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政治、经济、文化、科技、军事等实力大幅增强，更不可能再让台湾从中国分裂出去。

这是习近平时代对台政策的基本核心框架，解决两岸最终完整统一的基本思路，需要做进一步解读。这份白皮书，不是循规蹈矩的照本宣科，核心原则将在大陆政府二十大政治报告中，再度得以高度凝练的阐述。

香港、澳门主权的回归，只是依靠一纸外交声明，采取和平方式，按照当时大陆政府领导人提出的一国两制构想，以基本法的法律方式加以确定，并在双方商定的时间做好政权移交，并有足够长的时间做过渡安排。台湾问题的解决显然复杂得多。

港澳一国两制模式借鉴于大陆政府对台政策，有上世纪60年代大陆政府中央对台政策一纲四目的清晰痕迹，叶九条、邓六条、江八点、胡六点基本上一脉相承。胡锦涛任内制订的《反分裂国家法》是针对台独分离势力执政，以及两岸实现和平统一概率明显减少而做出对台使用武力的法律准备。

尽管白皮书对一国两制做了相当篇幅的阐述，并援引港澳地区实践加以论证其积极意义，但这里的说服力明显不足。香港回归25年所发生的种种，除了成为蔡英文连任总统最主要的助推力之外，对台湾朝野以及社会各界的说服力是1979年以来的最低。这一点，北京官方是清楚的，可以看出习近平解决台湾问题的总体方略，已经越过一国两制框架，有自己更具创新意义的考虑。

上世纪50年代至70年代的两岸关系，双方领导人有共同的一个中国、反对台独、反对分离的立场，具有一定程度的排拒外力介入的默契。蒋经国在世期间，两岸密使往来互通信息，之前的立场共识未曾有明显改变。90年代之后的台湾，政治民主化转型过程中统独意识逐渐抬升，民进党主政，废止统一纲领，不放弃台独主张。

马英九主政10年或有和平互动契机，但涉及两岸关系未来，已无法一个党说了算。那时的国民党仍有清晰的统一意识，三民主义统一中国的口号尚未放弃，九二共识仍在坚持。如今，民进党执政已成气候，或有继续执政的可能，民、国两党均坚拒九二共识，两岸和平统一前景日渐黯淡，非和平方式日益频密摆放在北京政治决策的议事日程。

硬将港澳模式套用到台湾

台湾统一之后的政治社会治理，毛邓江胡时期仍有保留现有制度、政治架构不变、保留军队等用于防卫治安军警力量不变，“白皮书”所谓：和平统一后，台湾可以实行不同于祖国大陆的社会制度，依法实行高度自治，两种社会制度长期共存、共同发展。“一国”是实行“两制”的前提和基础，“两制”从属和派生于“一国”并统一于“一国”之内。可以想见，硬生生将港澳模式套用到台湾之上，而且明白宣示，如果采取非和平方式的话，恐怕会有另外一套政治设计和安排。

邓小平生前对80年代解决两岸关系问题显得着急，因为年事已高，对岸的蒋经国身体健康每况愈下，邓小平甚至连国号都可以改，都愿意接受，但也提出过对台动武的几个前提条件：台湾宣布独立、台湾研制核武器、美国及国际政治势力介入台湾政局、台湾问题国际化；还有一点，就是拖得太久，“我们等不耐烦了”。

现在的台湾局势与30多年前已有很大变化，台湾没有公开宣布独立，但主张台独的政治势力有可能长时期执政；美国及国际政治势力介入两岸关系的程度越来越明显，美台军事合作关系日趋升级，日本的“台湾有事即日本有事”立场昭然若揭；佩洛西访台效应后续影响，可能带动国际化比重迅速增加。从白皮书的阐述上看，拖得太久，等得不耐烦的时机是不是已经具备？周恩来当年说，台湾问题，拖而不决，对我不利。时至今日，习近平的对台政策考虑，是不是已有自己的坚持和主张？

非和平方式解决台湾问题，是不是已经到了水到渠成的时候？在白皮书中，已经不再出现统一之后保留原有社会政治制度、经济制度、法律制度不变的说法，反倒是详细勾勒了统一后，有关国家可以继续同台湾发展经济、文化关系。经中国中央政府批准，外国可以在台湾设立领事机构或其他官方、半官方机构，国际组织和机构可以在台湾设立办事机构，有关国际公约可以在台湾适用，有关国际会议可以在台湾举办。这些阐述，很明显在台湾特别行政区架构下，不再拥有军队，不再拥有外事权，不再有曾经以往的中华民国架构下的法统符号，包括宪法、司法、立法、考试制度，是不是还要缴纳中央政府税务，也语焉不详。这是这份白皮书的核心内容，读不出来，就不知道厉害之所在。

历史上中央政权处理台湾问题曾有过两种路径，一个是武力收复，郑成功收复台湾，对手是荷兰殖民者；康熙复台也是以武力相向，最终逼和郑氏集团。另一个是和平方式收归主权，即国民政府接受日本殖民政府投降，以行政长官公署制度恢复对台湾省的治理。日本割占台湾之初，遭遇到了包括台湾民主国等官民的强烈抵抗，零星的武装反抗一直持续多年。台湾总督对台湾的治理花费了50年时间，其中诸多历史经验教训都值得充分借鉴。

未来五年，台海局势充满变数，历史不会按照美国或其他方面的兵推进行，但会按照习近平个人强烈的主观意志毫不动摇坚持推进吗？如果会，“不惜一切代价”，就不是针对冠病病毒，而是维持70多年的台海相对稳定局势，届时就不只是一场登陆战那么简单了。

作者是香港资深时事评论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