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铎

美国—亚细安特别峰会日前在华盛顿举行，备受瞩目。亚细安是全球第四大市场，美国是最大的外商直接投资来源，2020年的双边贸易额超过3600亿美元。华盛顿在东南亚地区有巨大影响力，尽管近年来有所减弱。导致这种变化的原因很多，例如中国软硬实力快速提升；美国调整对华政策导致美中在诸多领域的竞争全面加剧，东南亚国家对于卷入大国博弈愈发谨慎；拜登政府虽然提出新版印太战略，但在经济领域存在明显短板；俄乌冲突和欧洲安全局势的变化，也影响了华盛顿对东南亚地区的战略和资源投入。

在这背景下，美国和亚细安此次峰会及成果有几个值得关注的方面。从议程安排和实质内容来看，峰会可被认为是美国落实“印太战略”的重要步骤。拜登政府没有摆脱从美中战略竞争视角来看待东南亚，峰会不时可见中美竞争的隐藏议题。但是，从白宫给出的新闻简报和拜登、哈里斯、佩洛西的演讲可以看出，华盛顿在努力淡化峰会的地缘政治色彩，经济议程是焦点之一。究其原因，美国须顾及亚细安感受，也有突显印太战略所谓“开放包容”的考量。

值得注意的是，中国官方和学者近期对美国在全球范围煽动阵营对抗、建立小集团等做法提出广泛而持续的批评。一些亚细安国家对国际社会分裂、冷战思维回潮也表达担忧。虽然华盛顿多次强调对亚细安中心地位的支持，但在外交实践上却是把亚细安的“工具性价值”最大化。一个值得玩味的细节是多年来美国驻亚细安大使一直空缺（编按：直到这次峰会才宣布大使人选），在本次峰会上拜登也没有分别与亚细安各国领导人举行双边会见。美国强化同盟和伙伴关系，以“四方安全对话”（QUAD）“三边安全伙伴关系”（AUKUS）为支柱，在地区构建小多边机制等，事实上削弱了亚细安在地区安全事务上的主导地位。这种做法很难被认为是对亚细安的尊重，出发点是美国在重塑中国周边环境上的战略利益。

在此次峰会上，美国面向亚细安提出诸多领域的合作倡议，包括气候变化、清洁能源和交通运输基础设施、空间合作、数码经济发展、人文交流与高等教育、海事执法、医疗合作等。在这花样繁多的合作项目背后，是美国对东南亚地区相对有限的经费投入。拜登宣布向亚细安提供的1.5亿美元投入，远远低于美国国会计划向乌克兰提供的援助金额。作为对比，今年前4个月，中国与亚细安双边贸易额达到近2900亿美元，同比增长9.4%。

当前，亚细安国家面临的最主要关切事项，仍是在疫情背景下尽快实现经济复苏和改善民生。上述合作倡议虽然为美国与亚细安合作勾勒出看似美好的前景，但在多大程度上能满足亚细安国家短期的现实需求，也充满不确定性。这些倡议在本质上并没有克服美国印太战略的不足，即在经济领域缺少系统、务实的合作构想和可行路径，很难与亚细安国家的自身发展战略有效对接。

在成果清单中，海事及执法、医疗合作、高等教育是以往合作的延续与拓展。关于智能型基础设施的投资，对亚细安国家可能有一定吸引力，但就改善基础设施条件而言，除新加坡外的大部分亚细安国家，当前并没有迫切需求和经济保障。至于私营部门培训和精英人才培训等更为具体的合作项目，落实下来的受益者并不是亚细安国家民众，甚至也不是执政官方，更可能是这些国家精英阶层中的亲美人士。

特别需要指出的是，海事合作在成果清单和联合声明中是作为单独一项提出的。在这一领域，华盛顿宣布斥资6000万美元，用于新的区域海事计划，其中大部分项目将主要由美国海岸警卫队牵头执行，包括人员和装备部署、打击非法、不报告和不管制（IUU）捕捞活动、装备援助、人员培训。这反映美国将此作为重点关注事项，也预示着美国海警未来会更多介入南中国海地区的海上安全事务。

美国与亚细安的海事合作，是以美国在本地区的盟友关系和伙伴关系为依托的，并在近年成为优先合作领域。在与亚细安领导人会谈时，美国副总统哈里斯也提及维护航行自由和国际法的重要性。考虑到中国与部分国家在南中国海存在领土主权和海洋划界争议，美国此举也有牵制中国南中国海活动、拉拢其他争端当事国的目的。

应当看到，东亚地区业已形成以亚细安为中心的区域合作架构，这是保持本地区和平稳定的关键。在美国—亚细安特别峰会召开前一周，柬埔寨、印度尼西亚和泰国联合发表声明，强调国际社会要团结应对挑战，开放包容发展。6月起，中国、柬埔寨、印尼、泰国将先后举办金砖国家领导人会晤、东亚合作领导人系列会议、二十国集团峰会、亚太经合组织领导人非正式会议，开启全球治理的“亚洲时刻”。当今世界面临团结与分裂、合作与对抗的选择，冷战思维只会破坏全球和平框架，集团对抗只会加剧21世纪安全挑战。从这意义上讲，无论提出何种区域战略，目的都应该是互利共赢，而不是零和博弈。

中国南海研究院海洋法律与政策研究所

副所长、副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