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漫游

尽管美国国务院去年12月初告诉乌克兰，未来10年都不可能让它加入北约，但在目前俄罗斯兵临城下的情况下，西方国家不可能应俄要求，作出白纸黑字的承诺。

俄乌边境地区战云密布，大有一触即发的态势。

俄罗斯总统普京多次表示，屯兵俄乌边境并不是要对乌克兰发动战争，而是要警告乌克兰政府不要采取任何鲁莽的军事行动。

2014年，俄罗斯先是吞并乌克兰克里米亚半岛，然后支持顿巴斯地区的分离主义分子，使得顿涅茨克和卢甘斯克两州宣布脱离乌克兰独立，并要求加入俄罗斯联邦。俄乌此后就处于战争状态。

普京2014年对乌克兰动手，是北约搅动东欧地缘政治的结果。1991年苏联解体后的首10年，这一地区的部分国家处在探索民主体制的初期，不时会出现政治动荡，但总体上是和平的。作为最重要的苏联前加盟国之一的乌克兰，在亲俄和亲欧之间摇摆，让俄罗斯大感不安。

冷战结束后，北约向东扩张，华沙条约组织前成员国和波罗的海三个苏联前加盟国先后加入。普京看在眼里，但无奈实力不如人，只能打掉牙往肚里吞。北约在2008年宣布乌克兰和格鲁吉亚终将加入北约，无疑踩了普京的红线。

对俄罗斯来说，乌克兰是它与北约之间的巨大缓冲区，也是它的势力范围。如果乌克兰加入北约，北约东部边界将推进到距离莫斯科仅仅500多公里。北约可以在乌克兰部署对准莫斯科的导弹系统，还可以进一步加强在黑海的军力，压制俄罗斯黑海舰队。

普京无法接受北约把势力范围推进到克里姆林宫门前，这是对俄罗斯国家利益的最大、最明确的侵犯，所以当乌克兰在2014年“反叛”俄罗斯时，普京首先拿下克里米亚这个拥有黑海重要港口塞瓦斯托波尔（Sevastopol）的半岛。

这也是俄罗斯一再要求西方国家不要让乌克兰加入北约的原因所在。尽管美国国务院去年12月初告诉乌克兰，未来10年都不可能让它加入北约，但在目前俄罗斯兵临城下的情况下，西方国家不可能应俄要求，作出白纸黑字的承诺，这对拜登或欧洲各国领导人来说，都难以向国内交待。共和党与特朗普对拜登虎视眈眈，对俄妥协不会是拜登的选项。英国首相约翰逊面对“派对门”丑闻，乌克兰危机是转移视线的好机会。今年是法国大选年，总统马克龙如果寻求连任，也不会愿意示弱。

西方国家向来认为俄罗斯是一个扩张成性的国家，所以苏联解体后，北约没有解散，反而不断扩张，因为北约领导人认为，俄罗斯迟早会再度把手伸向欧洲。然而纵观过去30年，俄罗斯始终在它的势力范围内活动，或者以代理人在其他地区同北约竞争，而没有像北约那样扩张版图，或在其他地区发动战争。要说扩张成性，西方国家相比俄罗斯不遑多让，但西方国家向来是目不见睫。

不过，欧美还是有一些知识分子意识到，要解决乌克兰危机，必须先解决北约的问题。美国天主教大学冷战历史和美俄关系专家金玛吉（Michael Kimmage），在《外交事务》撰文《北约是时候关门了》指出，北约是为了保障冷战时期西欧安全而设计的，如今却过度插手东欧复杂的地缘政治，已远远超出它成立的宗旨，不利于区域安全。

英国国会上议院议员斯基德尔斯基（Robert Skidelsky）也呼吁俄罗斯放弃对乌克兰和白罗斯的任何领土主张，以换取西方国家保证不会将这两个国家纳入北约。他在报业辛迪加发表题为《平息东线》的评论文章中说，此举等于是在俄罗斯和西方之间建立一个中立军事区，乌克兰和白罗斯可以自由地发展同欧盟的经济和文化联系，或者经由公投重新加入俄罗斯联邦。

冷战时，东西方两大集团有相对明确的边界，这种地缘政治安排让西欧和莫斯科都有相对的安全感。冷战结束后，北约多次东扩，一方面让惧怕莫斯科的东欧国家获得安全感，但另一方面却因为不断将东部边界推向莫斯科，让莫斯科越来越没有安全感。说到底，这是东西方之间缺乏互信所致；但互信不能一夜间建立起来，甚至过去30年也从未建立起来。短期内要让莫斯科感到安全，最好的做法是北约作出停止东扩的承诺。

不管怎么做，难度都非常高。要将俄乌边境地区的战云消弭于无形，俄罗斯和西方国家都须各退一步。各国领导人须拿出政治智慧，就像60年前解决古巴导弹危机一样，否则发生战争必然涂炭生灵，也让人担心会一发不可收拾，演变成一场全面毁灭的核大战。

（作者是《联合早报》国际组副主任

[email protect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