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兵

泰国长公主乌汶叻2月8日接受政党提名，欲参政拜相，但很快就遭泰王哇集拉隆功斥责，被取消候选资格。这一夺人眼球的爆炸性事件历时虽短，背后却也隐藏着不少泰国政局的关键信息。

首先，新泰王权威不足，不能充分约束王室成员。哇集拉隆功为王储时，私生活混乱，物议不断，沸沸扬扬。外界均怀疑他即位后，能否慑服内外，像先王蒲眉蓬那样，在国家政治生活中和王室内部事物上，拥有一言九鼎的绝对权威。

然而，出乎外界的意料，得益于泰国根深蒂固的尊王传统，哇集拉隆功即位后，似乎一夜之间就获得了全民的爱戴。由泰王号召展开的公益志愿活动，短时间就聚集超过400万人，动员能力令军政府都瞠目。

在民间有了一定的威信，泰王在政治上也趋于自主，开始疏离军政府，建立自己的权力基础。去年，泰王任命巴育敌对派系的差林猜为陆军司令。近期，泰王甚至表示，要比乃父蒲眉蓬“行使更多的权力”。

但大公主乌汶叻参选事件，却暴露出泰王权威的不足。哇集拉隆功并不能完全慑服王室成员，约束其出格行为。很多猜测认为，泰王事前知情，甚至有可能是泰王与公主联手，但这种可能性并不大，其中的关键点是泰王在事发十几小时后就颁敕训斥。在这极短的时间内，根本收不到政治试探的效果。

事实上，许多政治势力都是在泰王颁敕之后，才跟进表态。因此，即便泰王知情，也很可能反对，但公主却一意孤行。而公主在泰王颁敕后的作为，更证明与泰王的离心。公主本人始终未主动宣布退选，仅在社交媒体上对民众表示感谢和道歉，对泰王的敕谕只字不提。

内外一体，泰王在王室内部权威的大小，恰恰取决于其在整个国家中权威的大小。这一点从蒲眉蓬在弱冠之年，以王室旁支身份继承王位后，逐渐建立起内外权威即可证明。现在的哇集拉隆功虽已有了一定的权力基础和民望，但要获得像蒲眉蓬那样崇隆的地位，在国家政治生活和王室内部发挥决定性影响，绝非朝夕之功。

其次，达信集团仍有着强烈的政治企图心。泰国近十几年政治动乱的症结点，即在于达信集团的一家独大。经济社会的二元极化对立，让代表草根阶层的达信集团，在选举中制霸。反达信势力只得屡屡祭出军事政变、司法政变、司法追杀乃至修宪等盘外招。

此次为进一步防堵达信集团，反达信势力更是不惜背负反民主的恶名，对国家宪政体制做出重大修改，赋予军方指定的上议院选举首相的权力。达信集团重新执政之路，已基本在制度层面被堵死。

而吸取屡次棒打出头鸟的教训，达信集团在近期的竞选中，虽然动作积极，但也大为收敛。亲达信政党并未在全部选区都提名候选人，其竞选口号也以经济民生为主，不去批评挑衅军政府。而为泰党提名的主要首相候选人，也是性格温和的素达拉。似乎在反达信势力竭力封杀之下，达信集团已经“学乖”，并不奢望推翻军政府重新执政。

但乌汶叻由亲达信的泰爱国党提名为首相候选人，却表明达信集团仍不死心，仍抱有强烈的政治企图心。达信集团寄望通过王室成员的背书，突破现行制度的束缚，寻求再次执政的可能。正如前红衫军领袖提达所说：“乌汶叻公主是达信的最后一张名片，公主是各方都能接受的人物。”

面对如此严酷的局面，支撑起达信集团政治野心的，是其以往的民意基础仍存。民调显示，为泰党支持率持续领先于其他政党。为泰党提名的首相候选人素达拉，支持率也与现任首相巴育不相上下。

军政府近五年的执政，并未改变泰国二元对立的社会政治结构。虽然制度空间受到极大压缩，达信集团仍有立足的社会空间。乌汶叻公主参选后，受到反达信势力的一致反对，也清楚地表明泰国极化对立的政治格局仍在。在这样一个对立对抗的政治格局之上，有一个并不甘心的反对集团，泰国未来的政局发展，能否在宪法制度性保障下，由反达信势力平稳掌控，仍是疑问重重。

最后，巴育连任的民意阻力不小。与乌汶叻参选同一天，巴育宣布竞选连任，但其风头完全被公主盖过。由于宪法制约，巴育连任的可能性极大。对很多民众来说，尽管对巴育不满，却也只能默认事实。公主的参选，让这些民众看到了突破体制，将巴育赶下台的希望。所以公主的参选，瞬时就激发出了被军人强权压抑许久的反对民意。

在公主接受提名后，许多民众在社交媒体和相关新闻的留言上，除了表达对公主的支持，也同时表达了对巴育的不满。在公主参选次日，泰国政坛新星塔纳通即公开要求巴育立即辞职下台。巴育连任的民意阻力并不小。

目前观察，巴育的反对群体，以青年人、少数族裔和社会草根等弱势阶层为主。根据一般性的投票规律，弱势阶层的政治兴趣和政治热情较低，投票率也偏低。但是泰国以往的政治经验表明，在经历军人统治或修宪后的大选，投票率都会大幅飙升，而弱势阶层投票率的提升往往贡献最大。如2007年12月，在经历一年军人统治并修宪后举行的泰国大选中，投票率就创下近75%的历史新高。

泰爱国党目前极可能遭强制解散，这被认为是达信集团的重大挫折，但巴育能从中获利多少，尚难定论。与红衫军素有渊源的塔纳通及其新创立的未来前进党，近来以强势姿态反巴育和军政府，似乎有意接收达信集团的支持者。泰爱国党若遭强制解散，也可能激发达信支持者的悲情意识和投票热情。

虽然前景看好，但在接下来的竞选中，巴育仍需认真面对并努力修补反对其连任的民意，因为这不仅关系到军政府能否赢得漂亮的“面子”问题，也关系到军政府连任后能否得到下议院支持，顺利施政的“里子”问题。

作者是中国人民大学

国际关系学院博士研究生

军政府近五年的执政，并未改变泰国二元对立的社会政治结构。虽然制度空间受到极大压缩，达信集团仍有立足的社会空间。乌汶叻公主参选后，受到反达信势力的一致反对，也清楚地表明泰国极化对立的政治格局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