奎达哈扎拉墓地
由于缺乏公共设施,Mari Abad地区公墓承担了很多额外的功能。每日天光乍破,人们便会来此散步。一位老人推着婴儿车徜徉在墓穴之间,小孙子兴致勃勃的看着、听着周围的世界,“我带孙子出来溜达,这样他妈妈就能安心处理家务了。”上午10点,墓园中的菜市场开门迎客,并立刻被妇女们挤满。讨价还价的叽喳声,挑菜时手镯碰撞出的叮当声以及周遭的鸟鸣声此起彼伏,汇成一首快乐的歌。
哈扎拉墓园内的菜市场
日落时分,墓园一天中最重要的活动开始了:堆在墓穴上的石头被借用来,作为Sang Girag,一种哈扎拉人玩了几个世纪的游戏的重要道具。活动中,两队各出3到5人,用网球大小,光滑的圆形石头轮流掷向一个被称为qarqa的圆柱形目标,打中qarqa得一分,率先赢得10分的队伍获胜。各个年龄段的人,甚至80多岁的老汉都踊跃参加。其他人则坐在一旁,撵着祈祷用的珠串,为支持的球手喝彩,也调侃着每一次失误。
Sang Girag,一种哈扎拉人玩了几个世纪的游戏
夜深了,人们陆续沿公墓中四通八达的道路回家,墓园则恢复了原本的静谧与肃穆。
萨达特·阿里在博客中写道:“由于三面环山,岔路众多,离家近,这里让我们感到安全而舒适。一个多世纪以来,这座公墓从最初访客寥寥的禁地变成整个社区的多功能活动中心,这真是莫大的讽刺。”
悲歌
哈扎拉男孩
哈扎拉人的悲歌其实早已吟唱了一个多世纪。
哈扎拉族发端于阿富汗。1890年代,由于种族仇杀、政治斗争等原因,约三分之二的哈扎拉人口被喀布尔埃米尔阿卜杜尔·拉赫曼屠杀,数千人遭奴役,战败者的头颅还被堆成数座高塔。奎达哈扎拉人的一大部分就是那时从阿富汗逃难至此的。
此外,自1979年开始的30年间,苏联入侵阿富汗及美国发动的反恐战争,又迫使哈扎拉族掀起新一波的移民、难民潮。时至今日,阿富汗生活着600至800万哈扎拉人(2014年),是该国第三大民族,巴基斯坦约65万,伊朗约35万,澳大利亚2万,但准确数字很难统计。
俾路支省近年来教派冲突死亡人数表
具体到巴基斯坦,其实教派冲突久而有之,但自2007年起却呈逐年恶化之势,个中缘由耐人寻味。首先,按照一些学者的说法,“美国在阿富汗发动的反恐战争令邻国巴基斯坦受到了致命核辐射”。巴被迫卷入反恐战争之际,巴基斯坦塔利班、羌城军等逊尼派极端组织急速扩张,并发动多起针对什叶派的屠杀式袭击。2011年秋,羌城军袭击哈扎拉人乘坐的公交车,造成30人死亡,袭击前该组织在公开信中叫嚣:“所有什叶派都该去死,我们要把巴基斯坦土地上那些不干净的人通通清除。”同时,羌城军、巴塔和阿富汗塔利班还相互勾结,联手发动诸如2009年斯里兰卡国家板球队袭击案,并在政府军辐射不到的巴阿边境地区各自为对方提供避风港等便利。
另外需要着重讨论的是,孩子不停的被人欺负,家长为何不好好管管呢?
沉默
“俾路支在淌血!屠杀哈扎拉人的行为不受惩罚,而不论全国或地方,掌权者的沉默令人费解,也许政治人物们的工作不包括为这个族群讲话或保护他们不被极端分子猎杀。”巴基斯坦记者阿米尔·萨义德写道。
2013年台球厅袭击案后,哈扎拉人以抬棺示威、拒绝下葬的方式要求政府彻查此案,可结果令人心寒:一,奎达所在的俾路支省首席部长引咎辞职;二,包括“羌城军”头目马利克·伊沙克在内的170人被警方逮捕。要知道,伊沙克身上血案累累,但其数次受审均因目击者拒绝出庭作证而被无罪释放。直到2015年,武装分子试图营救伊沙克时,后者才在交火中被警方击毙。
对于政府的“无能”、“懒政”,俾路支省当地记者马利克·阿卡巴尔的发言更为直白,“假如巴基斯坦高层不全面停止私下支持羌城军等逊尼派原教旨主义团体,迫害哈扎拉人的行为在可见的未来就不会结束。有充足证据显示,巴基斯坦高层和这些组织有联系。另外,政府始终没有将哈扎拉人的困境纳入全国性政策讨论。”
谈到政府在制止教派冲突一事上的“肌无力”,负责“民族和谐”事务的前部长保罗·布哈蒂归咎为巴历史上长达30多年的军人专政,“多年的军人执政让民选政府没有足够的时间施政,我们做得够好的了,但这需要时间。”
不过很多人认为,政府在处理极端逊尼派武装组织问题上的“消极怠工”,是由于担心会被视作“反伊斯兰”。伊斯兰原教旨主义派别萨拉菲派在巴基斯坦政坛拥有一定势力,而羌城军及其姊妹组织“先知之友”便深受该极端思想影响。上述组织虽然被巴政府视作非法,但有证据证明,其改头换面成立Ahle Sunnah Wal Jamaat政党,并在国民议会选举中赢得了一定席位。该党派资深成员、国会议员穆罕默德·法耶兹否认其组织与针对什叶派哈扎拉人的袭击有关,“我们不想谋杀什叶派,我们只是要求国民议会宣布其为非穆斯林,那就是我们一直在努力的。”
另一个不容忽视的因素是,俾路支省民族分裂势力对中央政府的巨大威胁。在非盈利性学术机构“中东研究和信息计划”网站刊登的论文《奎达的教派冲突和全球哈扎拉觉醒》中有这样的观点:“巴基斯坦军方并非对羌城军在俾路支的所作所为毫无察觉,但恶劣的安全形势为他们继续留在那里提供了不错的理由。事实上,越来越多的学者、记者和普通大众开始相信,巴决策层部分成员对教派冲突选择视而不见,甚至参与其中。这种微妙的心态令哈扎拉社区寻求军方接管奎达的努力不仅艰辛,而且很可能徒劳无功。”
毕比每天都会去墓地,在为儿子们做完祈祷后,她说:“我们不知道那些想杀害我们的人是谁,不知道政府为什么不阻止他们。我们只想让他们知道哈扎拉人也是巴基斯坦人,我们希望有人能让这种疯狂停止。”
文/王琦
中国国际广播电台前驻巴基斯坦记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