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加达首都特区首长钟万学竞选连任失利，不止冲击他与盟友总统佐科的政治前途，也影响印尼的民主化进程。在历次选举中无足轻重的伊斯兰激进派这次借着炒作种族与宗教议题而高歌猛进。伊斯兰捍卫者阵线及其领袖里齐克被形容是胜选的阿尼斯“胜利的支柱”。这场选举结果必然让很多人得到“启发”，很可能成为印尼往后选举的常态，尤其佐科将参与的2019年总统大选，发展趋势令人关注。

雅加达首都特区首长选举4月19日举行了次轮投票，快算结果显示前教育部长阿尼斯以近六成的得票率胜出，寻求连任的钟万学只获得约四成的选票。

人称“阿学”（Ahok）的钟万学在竞选期间被指亵渎伊斯兰并被告上法庭。他的对手以此大做文章，呼吁穆斯林不要投票给非穆斯林。强硬派穆斯林团体从去年11月以来也多次召集大规模反钟万学示威，以至原本人气最旺的钟万学支持率直线下降。保守派教士也在竞选期间不断在清真寺发表反钟言论。

阿尼斯当天发表胜选感言时，特别感谢“许多伊斯兰领袖”的支持。阿尼斯的后台、大印尼运动党主席普拉博沃也发表类似讲话。阿尼斯竞选团队发言人马尔达尼更直言强硬派伊斯兰捍卫者阵线（FPI）及其领袖里齐克（Rizieq Shihab）是阿尼斯“胜利的支柱”。这些说法直接承认伊斯兰强硬派在这次选举的影响力。

钟万学败选主因 宗教高度政治化

南洋理工大学拉惹勒南国际研究院兼任教授廖建裕接受《联合早报》采访时说，宗教高度政治化是造成钟万学败选的主因。他说，选前各项民调都显示双方差距甚小，但快算却显示阿尼斯领先约15个百分点。

廖建裕也是新加坡尤索夫伊萨东南亚研究院资深访问研究员。他表示，选前各项民调都有约一成受访者表示尚未决定支持谁，伊斯兰强硬派竞选期间的强势宣传显然影响了这类游离选民的决定。

雅加达首长选举2月15日第一次投票时，钟万学以约43%得票率领先两名对手，阿尼斯以约四成得票率居次，另一名候选人阿古斯以约17%的得票率垫底。由于没人得票过半，得票最高的钟万学与阿尼斯在次轮投票对决。

专门研究印尼政治的新加坡尤索夫伊萨东南亚研究院访问研究员约翰尼斯（Johanes Herlijanto）受访时说，根据次轮投票快算结果，钟万学的得票率与首轮投票差不多，显然他仅保住其基本盘而无法突破。阿古斯支持票则大部分都流向阿尼斯。

分析与观察员普遍认为，伊斯兰势力对这次的选举和以后的政局有很大的影响。

雅加达安保咨询公司（Concord Consulting）风险分析师罗威尔德（Keith Loveard）指出：“宗教政治往后将继续举足轻重。”他表示，这次有些选民不投钟万学是因为担心“伊斯兰强硬派未来五年继续发动街头示威”。

澳洲墨尔本大学印尼问题专家林赛（Tim Lindsey）表示：“这次选举可说是2019年总统选举的预演，选举结果说明，只要打伊斯兰牌就对选情有利。如果这些团体能召集成千上万人上街，任何候选人都想利用这股力量。”

墨尔本大学印尼政治学者米茨纳（Marcus Mietzner）说：“（雅加达选举）成绩改变了印尼2019年总统选举的格局。到时必然也将是多元主义者与伊斯兰主义者的对决。”

选举结果未必成为“样板”

然而，廖建裕与约翰尼斯都认为，伊斯兰强硬派及他们对种族与宗教议题的炒作固然不可忽视，但这次雅加达选举却未必是下来其他选举的“样板”。

廖建裕认为，伊斯兰强硬派此次能兴风作浪，主要是因为钟万学是华裔，而且是基督徒候选人。往后若不是遇到这样的少数族群或宗教候选人，伊斯兰强硬派也难以依样画葫芦。

约翰尼斯表示，此次选举虽可能引发“骨牌效应”，但仍不可一概而论，因为各地情况不同，不一定会发生“亵渎伊斯兰案”这类极富争议性的案件。

“认同政治”主导民意

印尼日惹加札马达大学（Gadjah Mada University）社会与政治学教授纳吉阿兹卡（Muhammad Najib Azca）认为，总的来说，“认同政治”是造成此次雅加达选举结果的主因。他认为，“认同政治”在印尼已成为主导民意的主力，甚至能抹杀钟万学所有善政。

认同政治（identity politics，也称“身份政治”）指的是按种族、肤色、语言、宗教信仰或性别而划分敌我的政治立场或态度。采取这种策略者通常会将自己说成是遭压迫的受害者，鼓吹仇视“非我族类”或制造假想敌，很容易引发对抗性的极端情绪。

纳吉阿兹卡说：“雅加达这次的情况并不正常。钟万学与搭档查罗特无法将其施政满意度转化为选票……（是因为）出现许多超越施政满意度的变数，包括暗流汹涌的宗教认同政治。”

他表示，“认同政治”已成为主导印尼民意的主力。“它透过先进而精心设计的政治手段影响选民。”

路透社取得智库《罗盘报》研发中心（Litbang Kompas）一份未公布的出口民调报告。其中，调查单位访问400个投票站的1289人，约34%受访者表明支持阿尼斯是由于宗教理由，另外14.9%则是由于“同文同种”而支持他。

该中心研究员巴斯提安说：“绝大多数阿尼斯的支持者是因宗教与种族而决定支持他。施政计划与政绩无关紧要。”

赛夫姆贾尼研究与咨询机构（SMRC）在选举前几天展开的民调显示，76%受访者肯定钟万学的政绩，但愿意投票支持他的只有48%。SMRC研究员认为，这显示当地穆斯林选民无法支持一名基督徒候选人。

分析师指出，其实钟万学被控亵渎伊斯兰也是“认同政治”的操作结果，目的就是防止钟万学当选。因此钟万学19日宣布败选后，检察官次日就宣布下调控状，将可能的刑罚从监禁四五年，改为求刑一年但缓期两年执行。

“中选重判，落选轻判”

印尼《星洲日报》总编辑郑钦亮接受《联合早报》电访时表示，当地选前就有一个说法，即钟万学“中选重判，落选轻判”，舆论相信当局是根据“民情”判案。

印尼权威时事杂志《时代周刊》（Tempo）前总编辑与殿堂级诗人古那万（Goenawan Mohamad）选后在面簿写道：“将钟万学贴上（亵渎伊斯兰）标签，可能是印尼政治史上最成功的污蔑手段。这是由谣言引起的污蔑。”

古那万说：“他（钟万学）并未亵渎伊斯兰，但（污蔑者）却不断指责他。就像纳粹宣传头子（戈培尔）的名言，谎言说多了就能成为事实。（选前）在清真寺、社交媒体甚至民众日常交谈中都听见（对钟万学的污蔑）。这些指控最终积非成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