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留俊:法语非洲又一次独立浪潮?

时间:2023-09-13 07:45内容来源:联合早报 版阅读:新闻归类:观点评论

近期,非洲中、西部一些国家发生的军事政变震惊了世界,尤其震惊了法国,因为其中绝大多数人口讲的是法语,市场上使用的货币多是西非法郎或中非法郎,人数最多的外国驻军来自法国。难道这些法语非洲国家要再来一次属于自己的独立运动吗?

这恐非空穴来风,有统计称,近三年里,西非和中非有六个国家发生了七次成功的政变,包括乍得、几内亚、马里、布基纳法索、尼日尔和加蓬,这些国家都属法语非洲国家,曾经都是法国殖民地,被推翻的政府都与法国保持着紧密且友好的关系;而政变方在成功后的主要诉求之一,就是驱赶法国的影响力,包括在贸易、投资、侨民、驻军、语言、货币等等方面。诸如此类的表现,都使这些政变看起来更像是针对法国争取国家主权领土完整的又一次独立运动,接续着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非洲反殖民主义浪潮。

究其历史原因,此次非洲政变潮让人突然发现,当年法兰西所属殖民帝国的崩溃,非常不彻底不干脆,以至于留下许多问题,到今天还在持续发酵。与另一个老派殖民帝国英国相比,英国解决殖民地的方式多以培育代理人,分化反抗势力,建立文化联系为主,不再执着于军事存在和经济攫取,所以今天依然能看到许多国家留在英联邦内,保持着与英国相对良性的联系。回顾法国解决殖民地问题的过程,几乎都是在激烈的军事对抗中结束,从越南到阿尔及利亚,法国在二战后打了10多年的殖民战争,最后才不得不悻悻然离开。

在不得已的法语非洲国家独立过程中,法国虽然名义上交出了政权,却在当地保留了相当大的影响力,足以主宰这些国家的命运,包括军事上保留大量驻军。法国曾和27个非洲国家有军事合作协定,设有大量规模不等的军事基地,表面上可以用来反恐,更重要的是维护亲法政权的稳定。在经济上,利用宗主国的先天优势,控制这些国家的许多资源能源,既可影响这些国家的经济命脉,也可为自身提供源源不断的廉价原材料和相关资源。如今还在15个非洲国家使用的“非洲法郎”,是法国对这些国家进行金融控制的铁证,法国自己都已放弃法郎而改用欧元,却在非洲维持着“非洲法郎”的流通。法国人在这些国家的中央银行里还有一票否决权,可以迫使这些国家将自己的外汇储备只能存放在法国,而没有自由支配权。

由此看来,从来都没有获得完整主权的这些法语非洲国家,争取进一步的独立势在必然,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探其内部根源,从这些政变结束后老百姓的态度可以看出,这种改变政权的方式和结果竟然大受欢迎,尽管他们已经搞了很多年的所谓民主选举。

这样的结果有两个明显原因,一是政治上的长期腐败。此次政变潮中被推翻的政府,大部分已经维持多年统治,在过去的选举中能够连选连胜,在这让法国等西方国家政府都很羡慕的选举成绩背后,是长期的权力垄断和利益固化。所以即使那些反对政变的军方领导人有西方求学的经历(尼日尔),或者是当权者的亲戚(加蓬),也难以忍受这种腐败,更不用说一直被愚弄的当地老百姓。

二是民生上持续恶化,上述15个使用非洲法郎的国家中,有10个被联合国列入全球最不发达国家名单。即使此次较为富裕的政变国家加蓬,也有约四成人口生活在贫困线以下,失业率近30%。尼日尔是全球第五大产铀国,欧盟第二大天然铀供应国,但只有不到12%的地区能用上电。此类拥有丰富资源却依然民不聊生的境况,显然只会让当地普通民众怒不可遏,支持政变并为之欢呼,也就可以理解。

国际条件有利政变

寻其外部机遇,这些政变发动者肯定是发现了当前不可多得的机遇期,给自己的国家寻求新出路——也可能是出于个人野心。

这样的机遇期来自外部世界的多重因素,包括法国自身实力和地区控制力的下降,很难对政变国家采取断然的敌对行动;加上美国在阿富汗等地的前车之鉴,如何体面退出恐怕是最好的选择。美国等西方国家也不满法国长期将法语非洲视为禁脔,虽未必乐见其成,却也不会为法国火中取栗,纷纷在和政变方商讨退兵事宜。非洲地区近些年遭受冠病疫情和恐怖主义肆虐,大部分国家没有余力来纠正这种可能外溢的非正常政权更迭方式,曾对尼日尔发出最后通牒的“西共体”,也迟迟没有实质举动。世界其他大国的注意力也大都被俄乌战争所吸引,无法顾及非洲国家的内部局势,除了呼吁和平外,难有作为。政变方还多与俄罗斯的瓦格纳雇佣兵集团保持紧密联系,关键时刻还可以得到他们的支持。

这些外部因素的叠加,使得政变举动基本不会有外部干预的风险,政变方只要小心处理内部反对势力即可。现在看来,大部分时候都没有遇到剧烈反抗,甚至可以说是完成了“宁静的政变”。

也许让人担心的是,法语非洲国家的政变会不会产生多米诺骨牌效应,毕竟还有不少国家有类似情形,法国《费加罗报》就列举了一些可能会发生政变的非洲国家,包括多哥、刚果(布)、喀麦隆、赤道几内亚等。

或许当前法语非洲的一系列政变行动,可以看作这些国家的又一次独立运动,既要根除殖民主义留下的遗毒,也要解决迫在眉睫的民生困境,又恰逢这个动荡不安的世界。其中有着相当多的历史必然,只望这种历史必然是向上的,进程能够更快一些,而代价可以更小一些。

作者是扬州时事评论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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