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留俊
当地时间2022年7月19日晚,伊朗总统莱希、俄罗斯总统普京及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在伊朗首都德黑兰举行了“阿斯塔纳进程”首脑会议。这是美国总统拜登刚离开中东后,普京立即跟进的外交反制,在俄乌战争的背景下,双方都必须争取关键性地区大国的战略支持。相对于拜登的中东行,此次的三国会议倒是产生了更多具体成果,包括维护地区稳定,共同打击恐怖主义,加强能源合作等内容,对地区乃至世界局势可能具有更多实质性意义。
除此之外,三国领导人承诺将对“阿斯塔纳进程”进行评估,也应是此次会议值得重视的焦点之一。笔者经过整理发现,阿斯塔纳进程的存在、构成和价值等都有非常丰富的内涵,所谓评估也确实应该是当下的必要工作。
阿斯塔纳进程创建于2017年1月,时任哈萨克斯坦总统纳扎尔巴耶夫呼吁叙利亚问题相关各方,在哈首都阿斯塔纳(现名努尔苏丹)举行会谈,俄、土、伊三国是主要发起国,也是叙利亚问题阿斯塔纳进程的担保国。会议目的是推动叙利亚境内政府军与反对派停火,合作打击境内恐怖组织,推动就重大政治问题达成共识,寻求叙利亚危机的解决方案等。该进程最近一次第18轮会谈,于2022年6月16日刚在努尔苏丹结束,在谋划下一步行动方案之前,应该有一个像样的评估。
首先,就既定目标看,阿斯塔纳进程颇有成效,尤其在维护叙利亚政权稳定和打击恐怖主义方面。2011年叙利亚受阿拉伯之春影响,国家陷入内战,恐怖组织伊斯兰国趁势崛起,数百万人流离失所沦为难民,美国坚持以推翻阿萨德政权为目标,使得局势更为混乱。直至2015年俄罗斯强势介入,2017年土耳其参与阿斯塔纳进程,才对伊国组织形成真正的打击效果,并致力于使叙国内的反对派与政府之间保持某种平衡,有效降低了冲突烈度。此次的三国首脑会谈,可能还包含有叙利亚反对派加入联合政府的内容。这将有助于进一步缓和叙利亚混乱的局势。
其次,就历史渊源看,阿斯塔纳进程让人联想起两种截然相反的历史镜像,一则以喜一则以忧。一种镜像是200年前的“神圣同盟”,欧洲五大国以协调一致的原则,在拿破仑时代后维护欧洲乃至世界的稳定,干预、主导甚至决定其他小国的内部事务,从而奠定近一个世纪的相对和平。另一种镜像是二战前的慕尼黑会议,1938年9月,英、法、德、意四国领导人在慕尼黑开会,决定将捷克斯洛伐克的苏台德地区割让给德国,以平息迫在眉睫的战争危险,但最后却以更大规模的战争结束。现在的阿斯塔纳进程是三个大国来决定一个小国的命运,会走向哪个方向,还需要历史的见证。
再次,就地缘战略看,阿斯塔纳进程隐然改变着中东的地缘政治格局。冷战结束后,美国发动了两次中东战争,和以色列的盟友关系是楔子,牢牢掌控着沙特等海湾产油国,推翻了不听话的伊拉克萨达姆政权,基本奠定自己在中东的主导地位。但阿斯塔纳进程的顺利延续,可能改变这种格局,毕竟1979年后的伊朗,是美国一直针对的宿敌,核问题谈判还在僵局中;土耳其虽在北约内,却一直与美国的关系磕磕绊绊,2016年的未遂政变使埃尔多安对美国耿耿于怀,这也是他加入阿斯塔纳进程的直接原因。这两国是中东人口超过8000万,军事力量最强大的国家,加上俄罗斯的紧密配合,相对衰弱的美国恐怕很难保证在中东的优势地位。
复次,就机制模式看,阿斯塔纳进程并无多少创新特色,依然是传统实力支配下的大国协调机制,有其必然性与复杂性。各国都会在实力指引下制定自己的对外战略,以争取国家利益最大化,在局势动荡时期尤其敏感且明显。俄、土、伊三国在阿斯塔纳进程中的合作,就是在当前情况下所形成的特定机制,也许对一些热点地区是一种可行的参照。
这种机制下的博弈同样极为复杂,如俄罗斯不得不在自身困难时期,给予伊朗史上最大规模的400亿美元投资;土耳其公然要求在叙利亚境内享有反恐的行动自由,俄罗斯为了换取对方在乌克兰战争中的默许而不得不有所让步。对一项国际机制来说,博弈越复杂也许就越脆弱。
最后,就未来趋势看,阿斯塔纳进程是临时性的地区事务协商安排机制,面临多重挑战也有多种可能。俄、土、伊三国的结合本身就带有很多偶然性,俄土之间曾经交战数百年,俄伊在高加索是竞争对手,土伊从来就是中东地区霸权的争夺者,眼下的合作都是各自要价背后的利益交换,把握好平衡才能走得长远。如果没有伊国组织,没有俄乌战争,没有美国,一切都可能不一样。所以目前看来,阿斯塔纳进程的未来就只能是事务性、临时性和协商性的。
总之,阿斯塔纳进程可以被看作是叙利亚的一个救火机制,在取得一定成果后需要进一步推动;也可以看作是中东的一个大国协调机制,或能为动荡不安的地区提供一个新选项;还可以看作是美国霸权的一个挑战机制,尽管其自身的脆弱性并不乐观,挑战力存疑。
作者是中国扬州时事评论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