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金财

国民党主席朱立伦访美期间所阐述新两岸路线，被质疑陷入“类民进党化”及“绿化”困境。当朱立伦的两岸路线与民进党相向雷同时，岂不掉入过去他批判前主席江启臣两岸路线流于“小绿化”的困境吗？朱立伦以“亲美反共”路线取代以往“亲美和中”战略；以“九二会谈的共识”“没有共识的共识”“建设性模糊”诠释“九二共识”，遭质疑国民党是否还坚持“九二共识”作为两岸对话共同政治基础。

台湾蔡英文曾提“九二会谈精神”，前总统陈水扁曾解释“九二共识”是“没有共识的共识”，现任陆委会主委邱太三则提出“建设性模糊”概念，以取代“创造性模糊”。综观朱立伦两岸论述及路线调整，所使用政策语言与民进党具诸多相似性，给外界模仿抄袭绿营两岸论述之感，政治效应及局限性颇值关注。

首先，朱立伦两岸论述与民进党高度相似，在公共论坛领域具有“模糊化”或混淆彼此政策界线及歧异性的作用，而非仅是简单的政策论述抄袭。这是要破解台湾社会已被民进党“绿化”的意识形态、文化霸权，借此混淆两党两岸论述，避免遭民进党的标签化、污名化。

在民进党执政下的意识形态霸权框架中，民进党不仅取得台湾主体性代言人及未来台湾前途主导权，也能不断质疑国民党“外来政权”“中国属性”，批判“亲中卖台”之嫌疑。例如坚持务实台独主张的副总统赖清德，即使提出“亲中爱台”主张，也不被质疑“卖台”。民进党已攻陷台湾社会意识形态高地，成为真正捍卫台湾前途及维护民众权益之唯一政党。这种政治氛围及“政治正确化”，实非理性成熟的公民社会所当有。

其次，马英九时代的“亲美和中友日”路线，到朱立伦已转向“亲美和中”到“亲美反共”。朱立伦宣称国民党主政时期，中华民国与美国具有抗日、反共产主义扩张等共同历史记忆；宣称愿意支持及配合美国拜登政府之“印太战略”及政策，衬托出国民党比民进党更“亲美”的历史过程，以取信于美国。一旦国民党执政，也会重视美台关系，且高于两岸关系；与美国印太战略及对中政策保持相向、亦步亦趋。

复次，蓝绿在国家战略上原本已分道扬镳，如今国民党从“亲美和中”转成“亲美反共”，与民进党的“亲美抗中”，国家战略共同元素组成有了更多交集。民进党以为，国民党在力挺“九二共识”前提下，是否有“亲美”空间不无疑问。国民党的国家战略选择，一向采取“一中各表、亲美和中”均衡战略。民进党质疑“亲美”与“和中”恐难并存，只能采取“抗中保台”“联美抗中”的失衡一边倒战略；且认为反对“九二共识”，不接受“一中各表”，“抗中”战略才与美国利益最契合。国民党改采“反共”路线，符合既往“大陆政府非中国”论述，以“反共”同民进党“反中”相对比。

再者，降低民进党运用“大陆因素”操作选举的策略。朱立伦两岸论述也是因应台湾九合一及未来总统选举，避免民进党一再操作“大陆因素”作为超级助选员。朱立伦引用陈水扁所称“九二共识”为“没有共识的共识”，淡化两岸关系敏感性，借由打“战略模糊牌”，避免陷入民进党的框架陷阱。民进党选举策略往往运用议题操作“大陆因素”干扰及介入，以“抗中保台”路线，凝聚选民认同及支持度。换言之，强调“亲美反共”“亲美保台”路线，不仅利于吸纳浅绿选民，也试图拉拢广大中间选民，寻求选票极大化目标。

朱立伦为选举抛出“亲美反共”路线，短期内可能在某种程度上化解民进党的标签化，创造选举政治佳绩。但长期而言，将会流失支持国民党的忠诚选民，对党的未来其实可能更不利。换言之，本为解决长期被民进党标签化为“亲中”政党形象的策略，却因高举“反共”，恐会被大陆解读成断绝往来。既持反共立场，未来朱立伦领导国民党还会热衷于“国共论坛”“海峡论坛”吗？朱习会要顺利召开，也恐生变数。朱立伦两岸路线在国民党内，被视为有史以来最倒退向绿营的路线。

显然，朱立伦两岸路线正遭遇党内派系的挑战及质疑，恐加深路线分歧及权力竞争。他在政治语言选择上向民进党靠拢，被批为面临绿营政治吸纳和边缘化的风险。就此而论，朱立伦的两岸路线调整犹如一把双面刃，既可能去除民进党的标签化作用、强化美国信任及降低选举中“大陆因素”的困扰，却也可能刺激党内派系分歧，恶化国共关系，从而失去两岸治理能力及丧失两岸政策的优势和长项。

作者是佛光大学公共事务学系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