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特稿

廖慧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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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和中国两个大国之间的竞争日益加剧，数据安全也被推向到了博弈的前线。中国短视频分享应用抖音的国际版TikTok，正面对来自美国、欧洲和其他国家的层层压力，他们担心该应用可能对网络安全和数据隐私构成风险。在全球拥有超过10亿用户的TikTok，近来陆续被西方国家和政府机构以安全问题为由，宣布在官方设备上禁用TikTok。到底TikTok对国家安全构成的威胁从何而来？TikTok又做了哪些尝试来应对各国的担忧？

美国总统拜登去年12月签署法案，禁止联邦机构雇员在政府设备使用或下载TikTok。今年2月27日，白宫根据该立法发布通知，限定所有联邦机构在30天内卸载设备和系统中的TikTok应用，保护美国数据安全。

此外，12名跨党派参议员在3月7日提出一项法案，要授权总统可以基于国安受到威胁，禁止使用TikTok和其他外国科技。

《华尔街日报》星期三（3月15日）的报道甚至引述消息说，美国政府要求TikTok的中国母公司字节跳动（ByteDance）出售TikTok股份，否则美国可能在全国范围禁止这个应用。

欧美与新西兰等多国禁政府设备使用TikTok

除了美国，英国、比利时、加拿大、欧洲委员会和欧洲议会等其他国家和机构也已宣布采取类似措施，禁止公务员在政府提供的设备使用TikTok。新西兰从3月31日起加入这一行列，禁止所有可连接国会网络的通信器材使用TikTok。

不仅是西方世界，印度早在2020年6月宣布禁用TikTok，台湾和澳大利亚一些政府机构则部分禁用TikTok。

新加坡官方则规定，公务员只有在必要时，才可在政府发出的设备安装和使用TikTok。

TikTok是中国视频分享应用软件抖音的海外版。西方官员担心，中国政府可能会利用TikTok来宣传亲北京的叙事和虚假信息。

南洋理工大学拉惹勒南国际研究院的国防与战略研究院区域安全架构项目研究员法伊扎尔接受《联合早报》访问时指出，社交媒体和网络应用如TikTok，若被有心人利用，可能构成网络和信息风险。

“网络风险包括恶意获取设备中的个人信息和敏感数据，信息风险则包括可能通过潜移默化的方式影响政治观点的虚假信息。”

法伊扎尔认为，美国官员对TikTok采取强硬立场，部分原因可能是他们仍对此前外来势力涉嫌利用脸书用户数据干预选举一事所困。2016年美国总统大选时，俄罗斯被指利用脸书等社交媒体和其他网络平台传播不实信息，影响选民的投票意向。俄罗斯多次否认相关指控。

TikTok经常被外界批评，指它收集大量的用户数据，例如用户的所在位置、使用哪款设备、电邮和手机号码，以及在设备上还使用哪些应用等。

实际上，收集大量用户数据是多数社交媒体应用都有的弊病，引发美国等西方国家担忧的主要是TikTok的母公司是中国企业，必须遵守中国法律。中国在2017年通过的《国家情报法》，规定任何中国组织和公民都应当支持、协助和配合国家情报工作，这也成为西方国家指TikTok或构成其他国家安全问题的理据。

美国参议院情报委员会3月8日针对美国面对的全球威胁召开听证会。美国联邦调查局局长克里斯托弗·雷在听证会上称，中国政府可以通过TikTok控制美国数百万用户数据，并借此影响公众言论，包括关于台湾的论述。“这是一个最终在中国政府控制范围内的工具。这对我来说，它引起了国家安全方面的担忧。”

比利时首相德克罗上星期说：“我们处于一个新的地缘政治环境，国家之间的影响和监视已经转移到数码世界。我们不应该太天真，TikTok是一家中国企业，目前有义务与中国情报部门合作。这就是现实。禁止在联邦政府提供的手机上使用TikTok是合乎逻辑的。”

不过，根据TikTok，母公司字节跳动不是中国国有企业，并不受中国政府控制。据悉，字节跳动近60%股权属于国际投资者、两成股权在公司创始人手中，其余两成由公司员工持有。

TikTok发言人回复《联合早报》询问时说：“我们感谢一些政府明智地选择不实施这种禁令，因为没有证据说明有必要这么做。对于其他政府机关和机构在没有商议和出现证据的情况下，禁止在职员的设备使用TikTok，我们感到失望……我们同样关注用户的隐私，但这些禁令被误导，也对促进隐私或安全毫无帮助。”

美国官员对TikTok采取强硬立场，部分原因可能是他们仍对此前外来势力涉嫌利用脸书用户数据干预选举一事所困。2016年美国总统大选时，俄罗斯被指利用脸书等社交媒体和其他网络平台传播不实信息，影响选民的投票意向。俄罗斯多次否认相关指控。

——南大拉惹勒南国际研究院国防与战略研究院区域安全架构项目研究员法伊扎尔

TikTok多方面采取补救措施　保护用户数据安全

根据TikTok，公司将用户数据储存在美国和新加坡，从未把资料储存在中国大陆。不过，2022年12月，TikTok公布内部调查结果，承认曾有职员不当取得两名美国记者的用户数据后，TikTok构成安全隐忧的问题再次被浮上台面。

美国有逾1亿TikTok用户

TikTok在美国有超过1亿个用户，它过去三年一直尝试向华盛顿保证美国公民的个人数据受到保护，用户内容不会被中国官方或受中国影响的任何人操纵。

TikTok的新加坡籍首席执行官周受资下星期四（3月23日）将出席美国众议院能源和商业委员会召开的听证会，阐明TikTok和母公司字节跳动为解决美国资讯安全疑虑所做的努力。

TikTok2022年启动“得克萨斯项目”的计划，旨在消除美国政府对安全问题的担忧，包括将美国用户数据储存到甲骨文（Oracle）的服务器上，并让甲骨文审查TikTok的源代码等。

TikTok也在3月宣布，在欧洲推进名为“三叶草项目”的计划，将在爱尔兰和挪威新建共三个数据中心，用来储存1亿5000万个欧洲用户的数据。一旦投入运作，TikTok每年将在这三个数据中心投入12亿欧元（约17亿新元），以保护欧洲用户数据的安全。

另一方面，TikTok正在接受美国外国投资委员会（CFIUS）的国家安全审查。CFIUS是一个评估外国投资对国家安全是否构成风险的政府机构。双方已经就数据安全要求进行了两年多的谈判。

彭博社最近的报道也引述消息人士说，若与CFIUS的谈判破裂，TikTok的管理层正在考虑从母公司剥离的可能性作为最后的手段。据彭博社分析师估计，TikTok的美国业务估值可能介于400亿美元到500亿美元（约537亿至670亿新元）。

中美缺乏互信　TikTok不易化解美国担忧

受访学者认为，由于中美之间缺乏互信，TikTok所采取的措施并不足以化解美国的担忧，或避免其他西方国家进一步禁止员工在官方设备上使用该应用。

研究员法伊扎尔受访时指出，在紧张的中美关系中，TikTok禁令凸显了各国对网络安全实际的担忧，以及在地缘政治影响下助长的不友好经济竞争关系。

他也认为，目前TikTok采取的措施不足以解决所面临的禁令问题。“更有可能的情况是，TikTok为了让美国安心而努力做的将永远不够，因为中美之间的信任度几乎为零，我们能从间谍气球事件中看出这一点。”

法伊扎尔还说，其他国家是否跟随美国推出类似的TikTok禁令，取决于各种因素，例如该国与中国的双边和经济关系、TikTok在国内的重要性和受欢迎程度、是否有替代选项，以及根据国情判断TikTok构成的风险是否与其他社交媒体应用相当。

网安学者：所有应用都存在风险

此外，专家提醒，人们不应该只关注在官方设备上禁用TikTok，而忽略了其他社交媒体应用的潜在风险。

澳洲国立大学的网络安全专家缇克教授告诉英国《卫报》，虽然苹果和谷歌目前给予用户更多权限以限制社交媒体应用能获取用户的哪些信息，例如位置和联系资料，但这些应用还是能广泛收集到用户的资料。

澳洲的坎贝拉大学网络安全助理教授乌拉也警告，所有应用都存在风险。他说，限制用于公务的设备可以下载的应用虽然合理，但人们还是会通过个人手机提供许多信息。“我们也需要非常谨慎地对待个人设备，以及我们向外人暴露了哪些数据。”

担心有害内容泛滥

不利青少年心理健康

围绕TikTok的争议，不仅是国家安全方面，也有人担心平台上的有害内容不利于青少年的心理健康发展。

根据美国非营利组织“打击数码仇恨中心”2022年12月公布的研究报告，TikTok平台上有关饮食失调的内容已经累计了132亿次的浏览量。

研究员开设多个“13岁儿童”的假用户，并对有关体态、饮食失调和心理健康的视频逗留观看和点赞，发现这些账号在几分钟内就能收到关于自残（2.6分钟内）和饮食失调（8分钟内）的推荐内容等。

英国《卫报》报道，TikTok在回应上述报告时称，这项研究并未反映出现实用户的体验或看视频的习惯。TikTok发言人说：“我们的社区准则清楚表明，我们不允许对饮食失调进行宣传、正常化或美化，并已经删除报告中所提及违反这些规则的内容。”

美国皮尤研究中心（Pew Research Center）2022年8月公布的民调显示，美国约有三分之二的青少年使用TikTok。其中，16%的受访青少年表示“几乎无时无刻”都在刷视频。

由此可见，TikTok对于年轻用户的吸引力不容小觑，也引发了对应用成瘾或该平台流行“危险挑战”的担忧。

例如，“晕厥挑战”（Blackout Challenge）鼓励挑战者憋气或试图让自己窒息，直到失去意识为止。根据彭博社的统计，截至2022年11月，在18个月里有至少15名12岁或以下孩童因这项挑战丧命，13岁至14岁群体中也出现五起死例。据报道，TikTok已经从搜索引擎屏蔽晕厥挑战的标签。

其他曾爆红的危险挑战还有“瞌睡鸡肉”挑战，挑战者用非处方感冒药烹煮鸡胸肉，许多人对它的味道和食用后可能产生醉酒效果感到好奇而尝试。

另有一个是“苯海拉明（Benadryl）挑战”，即挑战者服用大量的抗组胺药物（Antihistamines），试图产生致幻效果。

年轻用户：TikTok容易上瘾

本地TikTok用户郑皓月（19岁，学生）接受《联合早报》访问说，她13岁起开始使用TikTok，每天会花至少两三个小时使用社交媒体应用，除了喜欢刷各种短视频，平均每周会上传自己的舞蹈短片。

她坦言，对TikTok上瘾是从三年前冠病疫情阻断期间开始。“那时无时无刻都在用（TikTok），然后就上瘾了，最高记录一天可以刷上五六个小时。”

郑皓月对于TikTok日前针对18岁以下用户推出使用时限的措施表示支持，认为这有助于年轻用户培养使用社交媒体的自制力。“有这些措施也好，因为TikTok真的很容易上瘾，但60分钟对年轻人来说有点短，他们很容易可以找方法绕过这些限制。”

TikTok3月宣布，将自动对18岁以下用户设置60分钟的使用时限，不过年轻用户仍可以解除默认设置，或虚报年龄来避开使用时限。

郑皓月说，她曾无意间在TikTok上刷到关于自残的有害内容，不过近几个月已很少刷到负面内容，因此对该平台在内容审核上的把关仍具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