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校园内,针对教师的举报正在增加,名目也从违规补课、收受礼物,扩大到日常穿着、言行等。
《北京青年报》星期一(10月2日)的报道甚至指出,在一些学校内,对老师扩大化的举报已经影响了教学,一些老师连正常的批评都不敢履行。还有老师碰到开车上班,会被批评“太招摇”;穿裙子上班,则被家长投诉“不像正经人”等情况。
今年6月,新华社旗下时政杂志《半月谈》也发文指出,近年来中国社会对师德师风等话题越发关注,但一些涉及教师的不实举报、污名化、刻意炒作有增加趋势,让不少教师在不利的舆论环境中如履薄冰。
教师如履薄冰?
中国教育部在2018年发布了中小学教师违反职业道德行为处理办法,提出坚持师德是第一标准,对师德违规问题“零容忍”,列出不得违背党的权威、损害国家利益、歧视侮辱学生、有偿补课等十余条违反职业道德行为。
《北京青年报》引述一位中学副校长和一位校长的话,称从2020年开始,他们发现,针对老师的举报开始变多。
举报中有真实问题,如教师受贿、违规补课等。但更多的,是“扩大化”的举报,例如,有家长投诉老师作业留得太少,还有一名家长举报老师在学生面前吃外卖,导致学生回家后缠着家长也要点外卖。
还有一些情况,是老师拒绝来自家长或是孩子的某些请求后,比如老师拒绝在放学后帮忙开车送孩子,而遭到举报。
一名中学副校长说,他几乎每星期都要处理一到两起举报,扩大化举报占到他处理举报事务的一半以上。
更为严重的,是家长编造谎言来举报。据《新京报》报道,2020年一名广州家长在微博上编造老师体罚学生直至吐血的谎言,还上传带血的衣服照片,引发舆论风波。后警方查实,事件中的老师让学生跑10圈,但学生只是走了9圈,且并未出现身体或精神不适。
这名家长因寻衅滋事罪被判有期徒刑一年六个月。但学校也认定,老师罚学生跑圈不合规,暂停了涉事老师的班主任工作,并进行全校通报批评。
躺平?较劲?
一旦被举报,老师们就需要自证清白。《北京青年报》访问的一名湖北省小学数学老师自述,她某次下楼取男友帮忙点的一份外卖,家长看到后,举报她收受礼物。为了自证,她不得不找来男友,点开外卖软件,找到订单,录制视频,再把视频一级一级向上汇报。
另一名广东中学的老师则说,被举报过几次后,就“没啥工作热情了”,变得“不是很敢教育”学生,尤其之前举报过的,更不敢多管。报道指出,困于自证的老师,就选择明哲保身,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不过,也有教师跟举报者暗暗较劲。今年9月,广州开发区第二小学北校区的一年级新生家长会上,一名教师放映的幻灯片中提到:“不要随意投诉,因为投诉的都考不上高中”,引发争议。广州市黄埔区教育局事后回应称,已对当事人作出严肃批评。这是教师群体对家长的“威胁”,也是无奈的表现。
动辄举报的底层矛盾
许多媒体也对此现象发表评论。澎湃新闻在星期二(10月3日)的评论中指出,家长动不动就举报老师不是好现象,不应凡是自己看不惯的,就马上举报。《新京报》则指出,“扩大化举报”把教师进一步置于家校关系中的弱势地位。
但评论区的家长并不同意。他们认为,老师是众星捧月,不像报道和评论中所说的是“弱势群体”。一名网民评论说,“老师在学校的群里一发消息,没有家长敢不及时回复,但轮到家长单独给老师发消息,就半天也见不到回复”。
另一自称小学老师的网民反驳称:一个老师有那么多学生,还有行政任务,没有时间一一跟每个家长聊天、沟通。也有人质疑,“老师信息回复慢就要举报吗?”
家长和老师的分歧也反映出,在对老师举报扩大化的趋势背后,是中国教育中由来已久的家校矛盾。
石家庄一名老师对《半月谈》说,部分家长把对教育、教学上的期望全部转移给了教师群体,一旦出现问题,老师首先成为家长发难的对象。
但当老师们觉得是这届家长要求太高的时候,家长也认为学校把太多任务分给了家庭。
据新华网报道,因多地学校要求家长批改学生作业,教育部不得不在2019年出台文件,禁止把批改作业变成家长的任务。事实上,除了课本作业,对素质教育的追求,也往往意味着家长需要配合各种课外任务。
《中国新闻周刊》报道指出,家长和老师都觉得任务更繁重,是教育内卷的结果。
学校和社会对人才有了更高的要求,教育孩子变成了前所未有的复杂工程,家长和老师都产生了压力和焦虑情绪,进一步导致了沟通和信任的缺乏,这或可以解释为何双方一点就着,小矛盾无法通过沟通解决,需通过举报,来使东风压过西风。
重建信任与沟通
中国教育部教师工作司司长任友群在8月31日的一个发布会上说,要及时澄清对教师的不实举报,坚决回击恶意歪曲事实、诽谤诋毁教师的蹭流量行为,维护教师的合法权益。
举报之风不遏制,不仅伤害教师群体,更伤害价值观还在形成中的学生群体。也要看到,除了教育部官员所说的“不实”举报,更多的“扩大化”举报,实际上是包装过的家长诉求。诉求大多源自于日常学习生活中的摩擦冲突。如果摩擦可以通过家长和老师的沟通来解决,就不需举报了。
教育监管部门要做的,不应是向着家长或教师说话,而是为双方沟通留出空间、时间。要做到这一点,最终恐怕还得回到改变中国的教育评价体系、缓解对教育的内卷焦虑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