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一直被韩语歌曲《APT.》的洗脑旋律轰炸，无论是在家、在驾车路上、在购物商场，都能听到副歌部分“A-Pa-Teu”（发音：阿帕次），不断地从手机、电台、背景音乐等各种各样的播放载体传送到耳际，感染力极强，让人不禁跟着节奏律动哼唱。这首歌在YouTube频道已有8亿4000万的播放量，并创下此播放量的历史最快达标纪录。在全球已突破惊人的70亿次播放量。

刚开始不明就理地跟唱“阿帕次”，也不明白这句韩语的意思，心血来潮就上网查询，原来APT.是英语Apartment的缩写，来源于韩国酒吧里的一种社交游戏，歌曲中的APT.三个字母不使用英语读音，而是分别对应韩语中的三个音节。英语韩读，这是韩国流行文化的一个重要特色。语言就是文化的载体，通过尝试了解一门不同的语言，为我们打开了认识不同文化的另一扇窗户。

“多年以后，面对行刑队，奥雷里亚诺·布恩迪亚上校将会回想起父亲带他去见识冰块的那个遥远的下午。”这是小说《百年孤独》的开篇词，涵盖三种时态，站在未来回忆过去的预叙性（非倒叙）笔法，令无数世人惊艳叫绝。《百年孤独》是哥伦比亚作家加夫列尔·加西亚·马尔克斯的“魔幻现实主义”代表作，作者凭此于1982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

这部西班牙语巨著，讲述在19世纪的哥伦比亚，关于布恩迪亚家庭七代人近百年的兴衰故事，因为历史跨度大、人物众多，再加上颠覆性的跨时空非线性叙事手法，一度被世人认为是无法改编成影视剧的小说，如何在影视有限的时长里呈现波澜壮阔的历史长卷，如何保留原汁原味的哥伦比亚语言文化，都像是一道无法逾越的高山。也正因如此，作者本人在世时也一直拒绝出售《百年孤独》的影视版权。

事件的转机是在2019年，财大气粗的美国流媒体影视巨擘网飞（Netflix）与马尔克斯的儿子们达成影视版权协议，网飞诚意满满，并做出多项具体承诺：按多季的电视连续剧形式制作，并在哥伦比亚实地拍摄，全片完全使用西班牙语对白。经过疫情三年的制作停滞拖延，剧集的第一季最终于去年12月在网飞上线，立刻成为热播话题，各大影视评价网站的评分都居高不下，在华语圈的豆瓣影视更得到9.1分的罕见高分（满分10分）。

无论是《APT.》还是《百年孤独》，成功关键在于不妥协于“客制阉割文化”，用本土纯正语言原汁原味地呈现自身文化的多元精彩。只要设想一下，如果韩国女团在台上字正腔圆地唱英语歌，或是《百年孤独》的演员说着流利英语呈现好莱坞制作的刻板模式，那么将不可能出现上述两个流行文化案例的爆红。

把思绪拉回到狮城，近期《联合早报》好几篇文章提到香港电影《破·地狱》在新加坡上映，但成为热门话题的，是那寥寥数场得以通过粤语原音放映的特别场次，场场爆满，一票难求。笔者也曾经是香港电影迷，但我本人对在本地影院观看港片一直有种抗拒感，原因无他，听着一众香港影星在屏幕上说着标准华语，总感觉“到喉唔到肺”的不满足。特别是《破·地狱》主角之一的黄子华这种台词功力顶尖的演员，无法听到原音，观影乐趣打折太多。

即使是在华语影视文化的大本营中国，近年来的影视作品也逐渐出现众多的方言元素，例如重庆话、上海话、东北话、广东话，著名导演兼演员徐铮的院线电影《爱情神话》就有大量的沪语对白，上映后叫好又叫座。中国湖南卫视制作的音乐综艺节目《声生不息》，就有众多香港歌手献上经典动听的粤语歌曲。

新加坡自1980年代起，就因为推广讲华语运动，要求香港粤语及台湾闽南语的影视作品，必须重新配音成标准华语后，才能在本地公开放映。必须理性审视的是，在没有互联网的时代，公众接触资讯的渠道相对匮乏，讲华语运动的一部分政策有其历史必要性。如今网络时代，再叠加翻译软件与人工智能的盛行，世人对于不同语言、方言的理解门槛大幅度降低，而年青一代对国际流行文化的接受度更高，适度放宽华语方言在传播媒介的使用，相信就如西语影视《百年孤独》在英语圈的热播一样，对于“讲华语运动”将起到事半功倍的意外功效。

让《破·地狱》等电影在本地院线原音播放成为正常业态，绝对是鼓励本地文化与艺术百花齐放的好政策之一。

（作者是亚太区域企业集团总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