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末，各地的跨年活动主题通常是迎向未来的美好、欢乐。台北倒是有个活动别开生面，“哭着跨年”，吸引国际媒体如CNN、BBC等报道。

这项活动起初是2023年底，为了致敬电影《爱情万岁》，年轻网民在社交媒体发起“在大安森林（公园）一边哭一边跨年”。在寒风刺骨中，吸引数百位民众到场，有人哭泣，也有人一边喝酒一边唱歌，气氛轻松欢乐，一起度过不一样的跨年，成为影迷津津乐道的话题。

本届活动由国影中心主办，年轻网民担任主持人，邀请导演蔡明亮、演员杨贵媚、李康生到场，聚集大约3000人。现场架起大银幕放映《爱情万岁》，观众随着电影欢呼、大笑，经典电影永不过时。电影结束有简短交流，蔡明亮兴奋地说：“我等你们30年了”，并与观众相约明年见。杨贵媚也表示：“30年了，感谢大家还记得《爱情万岁》”，气氛热烈温馨。现场发放参与者杨贵媚哭泣剧照的面纸包、可写下悲伤心事的“泪流不止”，以及可供拍照的仿片中房价广告招牌等。有观众带上自己绘制的杨贵媚肖像，亦有两位年轻男子模仿杨贵媚在《爱情万岁》的造型。群众相当投入整场活动。

《爱情万岁》曾获威尼斯影展金狮奖，是出生东马砂拉越的蔡明亮第二部剧情长片。电影中，杨贵媚在大安森林公园边走边哭，哭得非常凄惨，长达七分钟多，是最知名的片段。2024年刚好是大安森林公园成立30年，也是《爱情万岁》问世30年。1994年的大安森林公园犹如工地，与现今绿荫遍地的景象迥然不同。

对白不多、缺乏情节的《爱情万岁》，对当时仍期待看到完整故事的观众来说，太过前卫。有人以当年的票房推算，1994年台北卖出去的电影票，或许不到2000张。参与这场活动的观众，几乎可说已超越当年买票入场的人数。这说明如今的台湾人，似乎较能接受、理解《爱情万岁》这部电影。

蔡明亮曾说，我是马来西亚人，但我是台湾导演，这是另一种身分认同。蔡明亮的主要作品，几乎都是描述台湾都会生活中，人们的疏离与寂寞，几无马来西亚色彩。当然，他的部分作品，因故至今仍无法在马来西亚上映。

“跨年不开心也没关系”，或是这场活动获得共鸣的主因。如今社交媒体当道，仿佛大家都很快乐，只有我过得不好，让心情低落的人们格外孤寂。在这场活动中大哭，不会引人侧目，反而会获得陌生人安慰，哭完，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哭着跨年”假使持续举办，说不定会成为台北的另一个传奇，借由《爱情万岁》，彰显包容哭泣的独特城市气质。一如6月16日的布鲁姆日，在爱尔兰首都都柏林，已是当地重要文化传统。乔伊斯的《尤里西斯》，小说中的时间只有6月16日这一天，习惯以第一男主角之名称为布鲁姆日。5月至6月，都柏林有上百场的实境阅读活动，遍及全城各地，吃着书中的食物，相约下午茶，逛运河、碉堡，还有音乐会和讲座，街头亦有演戏或朗诵，有些民众装扮成爱德华时代的人物游街……甚至复刻布鲁姆当日的活动等等。尽管《尤里西斯》艰深不易阅读，但不妨碍人们以各自的偏好，享受布鲁姆日。

即使不喜欢《爱情万岁》，仍能参加“哭着跨年”，然后与众人共享一段难忘时光。艺文作品不只是喜欢或者不喜欢，还有许多其他的参与方式。

作者是马来西亚文字工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