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佳佳:大女主时代 恋爱脑退散

时间:2024-12-15 07:45内容来源:联合早报 新闻归类:观点评论

李佳佳:大女主时代 恋爱脑退散

无论曾经流行的“爱大过天”,还是如今共识的“砸破枷锁”,真正的关键在于,那是不是自由意志的自主选择。

琼瑶的“翩然”离世,带给我最大的感慨是,曾经那个爱情至上的时代彻底落幕了。

记得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相互交换着读琼瑶是年少的一种生活方式。寒暑假电视一遍又一遍播放着《婉君》《梅花烙》和《青青河边草》。直到世纪末《还珠格格》横空出世,琼瑶热在华语地区达到顶峰。80后几乎人人对紫薇小燕子如数家珍,更张口就能唱“让我们红尘作伴,活得潇潇洒洒……”

琼瑶之所以甫一引进就风靡中国大陆,源于解禁之初人们的情感干涸。30年高强度思想管控一朝撤去,铺天盖地伤痕文学的痛苦灰暗之下,压抑的情感报复性喷涌。模糊了政治与社会背景的纯粹爱情,在羞于表达自身情感需求的人群中犹如火山迸发,几代女性都曾为那肆意强烈的爱恨情仇心有戚戚焉。

事实上,那是个世界同步的“纯爱”时代。经济发展,文化井喷,无论东方西方,对于炽热爱情的向往追求赢得共鸣无数:从《人鬼情未了》到《西雅图不眠夜》,从《当哈利遇到莎莉》到《诺丁山》,直至《铁达尼号》全球同此凉热,几亿不同肤色不同语言的观众,为了杰克和萝丝肝肠寸断。

新世纪到来,随着中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与世界的联系日益紧密,文化市场也如雨后春笋般迅猛勃发,人们可读可看的文学影视作品已是浩如烟海。80后长大成人便很快厌弃了哭天抢地式的爱情观,阅读言情小说的短暂“花期”就此结束。

琼瑶作品最后的影视呈现,是2007年的《又见一帘幽梦》和2013年的《花非花雾非雾》。但到这时,“绿萍只是失去了一条腿,紫菱失去的可是爱情啊”这样的对白,已经脱节于更加现实的时代,沦为三观不正的群嘲热梗了。

2010年代后,网络文学成了新一代中文读者的首选,男性和女性频道更加细分。对于女性读者而言,那种渴求男性爱慕宠溺的卑微姿态,成了人人喊打的“恋爱脑”,与经济发展和社会思潮同频共振,读者的口味也在不断变化。

先是“霸道总裁”体爆红:穷困普通的灰姑娘幻想有钱男人跨越阶级独爱自己。接着是“穿越体”:女主人公多是职场白领,原本生活庸常乏味,偶然穿越到古代,凭借来自现代的信息成为“玛丽苏”多角恋爱的主角,甚至影响历史进程。

随着女权主义在全球范围的新一轮崛起,和女性自我意识的觉醒,如今的流行趋势是“女强文”和“重生文”:独立进取、强大坚韧、挞伐果断的“大女主”专注于“搞钱搞事业”。爱情?智者不入爱河。男人?审美对象和闲暇点缀罢了。

全球的趋势再次重合。从华语影视到好莱坞制作,人们厌弃了“傻白甜”叙事,浪漫故事失宠,纯爱作品绝迹。2023年大热电影《芭比》结尾,当小女孩问:“那么芭比的归宿是什么?”只关心利润的玩具公司CEO想也不想:“那还不简单,她跟肯热恋呗。”正在反思自我意识与身份认同的芭比,虽然并没想清楚该何去何从,却坚定拒绝这种安排:“我是不会和肯热恋的。”

最近,热度最高的华语电影是90后中国女导演邵艺辉的小成本作品《好东西》。主人公前调查记者、单亲妈妈王铁梅和女儿拒绝苦难叙事,金句是:“我正直勇敢有阅读量,我可怜什么?” 作为人生大女主,女儿爱她,闺蜜爱她,小男友也爱她。不讨好不迎合,他只是她的“课间10分钟”。既享受对方的陪伴,也能在面对令自己不适的亲密行为时毫不犹豫地喝止,有理有据地表达:气氛不会被礼貌破坏,只会被不礼貌破坏。

不出意料,琼瑶离世未能在快节奏的新闻循环中,占据人们注意力太久,中国社交网络很快被山西一名失踪多年后重新出现的女硕士刷屏。官方通报,她罹患精神疾病走失,被一个乡村男人“收留”且生下两个孩子。这有粉饰之嫌的措辞引发极大愤怒:失踪13年,孩子12岁,强制性侵和非法禁锢,竟被轻描淡写说成“收留”?在网格化监控的中国社会,历经数次人口普查和三年冠病疫情,一个大活人竟都没被发现?

有关部门在舆论压力下终于回应:“丈夫”明知她患有精神疾病,仍与她发生关系并生育子女,涉嫌犯罪被采取刑事强制措施,但否认存在拐卖和虐待。

两年前“铁链女”的不幸还令人记忆犹新,禁锢婚姻和强迫生育的悲剧再度重演。曾经的高知女性被物化为只存在“子宫价值”,遭到凌辱和践踏的是本应最被珍视的尊严和自由。

从这个意义上说,琼瑶说她最喜欢“翩然”二字所代表的内核“自主、自在、自由”,或许比她对爱情本身的赞美更加隽永。无论曾经流行的“爱大过天”,还是如今共识的“砸破枷锁”,真正的关键在于,那是不是自由意志的自主选择。或许应该这样补充:让我们向往爱情的时候能爱得轰轰烈烈;而想当大女主的时候,更能从心所欲策马奔腾,当得潇潇洒洒。

(作者是《联合早报》视频编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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