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国总统尹锡悦12月3日晚间突然宣布戒严令,声称要铲除“从北分子”,维护自由宪政制度。不过,不到几个小时即宣告失败,尹锡悦本人是去是留尚未可知,然而政治生命已然进入“垃圾时间“。
“首尔之冬”不仅折射韩国左右斗争,更是全球化退潮的世界氛围下,韩半岛两国内部乃至美中日等多方势力互动,合力产生的“偶然性的必然”。笔者认为,在这个不确定性显著增加的时代,韩国也在某种程度上逐渐“地缘政治炸弹”化,一如朝鲜。唯一能同时影响朝韩的大国——中国,无疑对半岛的紧张负有责任,也不得不在可见的将来承担巨大地缘隐患。
此次闹剧最值得注意的是尹锡悦的言辞:称呼反对派为“从北势力”。从军政府时期开始,韩国左右两派就热衷于相互攻击对方攀附外部势力:右派攻击产生于民主运动的左派为“从北分子”,左派则视右派为亲日势力,甚至是日据时期“韩奸”余孽。
尽管韩国民族主义以反日为着力点和政治正确,但社会精英包括医学界、法律界和大企业的传统均来自日治时期,无限扩大的反日,无异于极端反建制:2000年代左派人士主导的“韩奸“名录中,甚至包括金钟五、白善烨等一众开国元勋;与此同时,韩国社会政治文化也深受冷战塑造,抵制“从北分子”以及朝鲜官方也是政治正确。然而,北方毕竟仍被视为同胞兄弟。
“反日”和“反共”政治话语体系的互撕,伴随崭新的民主体制下左右互搏,延续到1987年以后。尽管独裁政权骨干皆遭到转型正义的司法审判,但军政府代表的保守势力,仍依托财阀力量和社会强大的保守文化传统,在民主时代占据一席之地。双方的历史恩怨仍未了结,社会的彻底和解仍遥遥无期。
戒严公告中“从北”中的“北”,确实有搅动半岛乃至东北亚局势的潜力。冷战后,让朝鲜崩溃论者大跌眼镜的是,平壤官方竟逐渐探索出新的独立生存模式,即通过南北对话获得经济资源,并以萨拉米香肠战术,在21世纪初逐步将自身强化成一个“成熟的核大国”。
朝鲜的核策略使韩国面临沉重的国防压力,左右双方外交策略的撕裂愈演愈烈:右派上台一味亲美亲日反朝,左派上台则立即转向。这种国家定位的不明确,使得域内和域外大国,都逐渐对韩国在东北亚的战略作用心存疑虑,并将韩国拖入丧失信任的危险境地。如此,韩国既是地缘政治不确定的受害者,又因为内部撕裂与外部紧张的恶性循环,不断滑向地缘政治不稳定的制造者。
1990年代中韩建交以后,韩国的技术和投资,对改革开放和探索市场化的中国具有强大吸引力。中韩之间上升的经济诉求,也难免包含一部分政治诉求,最终,中国作为朝核六方会谈中不可或缺的重要地位,开始了冷战后独立处理甚至试图主导半岛事务的尝试。
平壤无疑做到善用北京的“怕乱”心态。尽管北京一贯坚持“实现朝鲜半岛无核化”立场,但由于意识形态问题,中国惧怕其他国家实现民主化和政权剧变,对朝鲜半岛剧变和难民潮的恐惧,使得北京屡屡选择偏袒朝鲜。作为六方会谈中唯一能联通朝韩的大国,北京的无为给了朝鲜更大的自由空间,六方会谈也很快无疾而终。
然而,逃避问题终究不能消除风险,最多只能拖延。全球化的盛世逐渐退潮,中国引以为傲的经济增长一落再落,不仅成为新兴发达国家的“小民幸福”目标逐渐渺茫,在经济总量上赶超美国的“大国崛起”野望也变得难以实现:从2021年到2023年,中国经济总量与美国之比,从75%下滑到64%,“增长的极限”逐渐清晰。在世界紧张度迅速上升的当下,中国不仅须要面对内部转型的巨大压力,还要面临隐藏的朝鲜半岛冲突风险——这一风险有可能在不远的将来,被证明比台湾海峡的“灰犀牛”更加致命。
作者是海南自由翻译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