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样一个人，为什么还有这么多人支持？从特朗普上任，到如今又想卷土重来。八年了，想不通。

美国时间上个星期六（7月13日）的枪击，有一瞬间好像明白了。不是理性的明白，更多是感官的反应。重复观看枪击前后一分钟的视频，特朗普的每一个举动，都是教科书级别的英雄示范。枪弹擦耳飞过，他用手摸了受伤的耳朵，看到鲜血后沉着镇定，极其灵敏地趴到演讲台下。特勤人员蜂拥而上，他却坚持要先穿好鞋，随后在被簇拥离场的当下努力找到空间，将一副正在流血的刚毅脸孔展示在观众面前……举起拳头连声高喊“Fight!”（战斗），一秒钟前还处在惊吓中的支持者，突然就被一股热情点燃，狂热的掌声回荡。

真是帝王将相之气概，大难不死的真命天子。这一刻俨然已能看到他在11月迎来后福的景象。

英雄的一瞬被摄影师定格，铺天盖地出现在社交媒体上。国旗前的振臂，和法国国宝级名画《自由引导人民》如出一辙。然而，恰恰是画家德拉库洛瓦1830年的这幅画，把对特朗普一切英雄史诗般的浪漫主义幻想，拉回到现实。

因为对比200年前的世界，我们应该知道真正的英雄辈出，是怎样的年代；真正的血气方刚，是何等的气魄。英雄不是一场凸显自我的表演，而是抛掉自我的征途。英雄的魅力是用来鼓舞，不是蛊惑。

200多年前，同样是在宾夕法尼亚州。这次枪击所在地的不远处，费城会议见证了美国宪法的诞生。这是一个见证伟大的小城。当年的建国元勋麦迪逊、汉密尔顿和杰伊，会否预见到两个世纪后的今日美国？

后来成为美国第四任总统的麦迪逊，在30多岁时便洞察到政府对人性弱点的约束作用，认为政府的统治是为了“消除普遍的自利”。在那个从混沌步入启蒙的时代，联邦制度、三权分立等概念应运而生，先贤从罗马帝国的历史中汲取教训，奠定他们理想中的制度，力求在长远的未来，避免出现一个凯撒大帝般自负任性的魅力型领导人，也希望在层层关联却相隔的议会制度中，避免利益集中、党派博弈、暴民聚集。

他们的哲思已然超前，但仍是无法预见到，严丝合缝的制度，有一天会被一个不走寻常路的政治素人一一冲破。老当益壮的特朗普，如金童小儿，无视200多年来越发精致化的政治制度，说大家想说不敢说的话，做大家想做不敢做的事。他知晓每个人暗不见光的人性，然后为它代言。特朗普似乎是《皇帝的新衣》中的那个男孩。

为什么这么多人支持他？答案呼之欲出。

在刚落幕的共和党全国代表大会上，特朗普毫无意外地沉浸在欢呼声中。不少昔日对手，如今都为他站台。党内初选时的对手黑利说：“你不必百分百同意特朗普的观点，才把票投给他。”

这句话几乎完美概括了支持特朗普的所有原因。英雄主义者为他的个人魅力而癫狂；实用主义者则各取所需，共同的利益是最好的粘合剂。

然而，到底有多少人能在狂热中清醒地去思考，特朗普到底是《皇帝的新衣》中的男孩，还是那一丝不挂的皇帝本身？

等待11月5日的答案。

（作者是《联合早报》影音群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