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联合早报》发表过三篇关于孝道的文章——《孝道可以休矣》（2014年10月4日）、《再论孝道可以休矣》（2014年10月21日）和《三论孝道可以休矣》（2020年5月16日）。最近，在早报网读了吴俊刚先生的《孝道还能维系多久？》（2023年12月20日）。

吴先生的孝道指的是赡养老人。我在《孝道可以休矣》中指出：这不是孝道的全部内容。曾子曰：“孝有三：大孝尊亲，其次不辱，其下能养。”尊亲也不是大问题，难就难在孔子说，孝即“无违”。春秋时卫国有个公子叫急子，父亲要杀他，他束手就戮，说：“为人子者，以从命为孝。弃父之命，即为逆子。”

我在重读美国前总统比尔·克林顿的自传《我的生活》。以前，我关注书中的政治内容。现在，我关注的是克林顿的家庭生活，尤其是他母亲的老年生活。在中国老龄化越来越严重的今天，养老问题有现实意义。

克林顿的祖父是得克萨斯谢尔曼的农民，父亲小威廉·杰斐逊·布莱斯是设备销售员。克林顿的外祖父詹姆斯·埃尔德里奇·卡西迪是阿肯色的冰人（送冰的人）、杂货商，外祖母伊迪丝是护士，母亲弗吉尼亚也是护士。

布莱斯参加了二战，是一个维修工。战争结束后，他与弗吉尼亚在芝加哥生活了几个月，后者回到阿肯色的家乡厚普。布莱斯从芝加哥开车到厚普，途中汽车爆胎，他被抛到排水沟淹死，年仅28岁。当时，克林顿尚未出生。弗吉尼亚在新奥尔良培训期间，克林顿与外祖父母生活在一起，是留守儿童。

弗吉尼亚与汽车推销员老罗杰·克林顿结婚，生了第二个儿子小罗杰，比尔跟随继父姓。老罗杰酗酒，酒后发脾气，给克林顿留下阴影。然而，他感激老罗杰把他抚养成人。克林顿上大学期间，一度担心交不起学费。

克林顿在乔治敦大学外交学院获得外交服务理学学士学位后，申请到罗德奖学金，到牛津大学大学学院学习，获得政治领域的哲学学士学位。他回到美国耶鲁大学法学院学习，认识了未来的妻子希拉莉。希拉莉的父亲休·罗德姆是芝加哥商人，开一家小型纺织企业，母亲多萝西是家庭主妇。克林顿的本家和妻家人都是普通人，没有什么背景。

从耶鲁大学法学院毕业后，克林顿到阿肯色大学法学院教书。第二年，希拉莉也到这个学院教书。同年，克林顿竞选联邦众议员失利。两年后，他竞选阿肯色州检察长。36岁，他通过竞选成为阿肯色州长。46岁，他通过竞选，成为美国总统。

入住白宫后的第一件事，克林顿领着母亲到玫瑰园，告诉她大约30年前，他站在什么地方和肯尼迪总统握手。克林顿把他和母亲的一张照片收入自传。照片中，弗吉尼亚得知儿子当选总统后，抚摸着儿子的脸颊。那一刻，她无疑是非常骄傲的。一个普通的母亲，经历生活种种艰辛，养育了一个当总统的儿子。

弗吉尼亚的第二任丈夫老罗杰早已因为癌症去世。她与理发师杰夫·德维尔结婚，几年后，丈夫死于糖尿病。她的第四任丈夫是食品批发公司经理理查德·凯利。弗吉尼亚没有与儿子一家共同生活，无论他是州检察长、州长还是总统。弗吉尼亚在老家先后与几位普通的丈夫在一起。她得了乳腺癌，在生命后期与癌症斗争，保持乐观的心态。她的事业不是很成功，但是生活很精彩。

吴俊刚先生说：“一个不讲孝道的社会，必将更像是动物世界。”从克林顿和弗吉尼亚的身上，没有看到所谓的“孝道”，更没看到像动物世界。我支持亲子之间的互助——父母抚养孩子，孩子成年后赡养老人。这是出于爱和责任，不是孝道。吴先生们既已看到孝道是昨日黄花，就没必要拼命维护了！

作者是历史、政治和法律学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