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俊刚专栏

一个分肥式的利益系统的运作大抵就是这样，当权者决定合同要给谁，这需要油水，即利益交换，油水越多，机会就越大。这也是政治腐败之源。

一说到濒海战斗舰（littoral combat ships，缩写LCS），我们也许马上会联想到美国的这类战舰。据说，美国是在苏联解体后产生设计濒海战舰的概念。原因是美国海军舰队本以苏联海军为主要潜在对手，军舰普遍吨位较大，偏重于远洋作战需求。潜在对手转为中国后，美国海军遂改变战略，但大型舰艇难以进行近海活动，于是轻型的濒海舰应运而生。每艘造价约为3.6亿美元（约4.9亿新元），首艘于2008年下水，2010年入役。

大约在这个时候，马来西亚也开始酝酿建造濒海战斗舰。据报道，早在2007年，马国的莫实得海军船坞公司（Boustead Naval Shipyard，以下简称莫实得）就向政府提出建造六艘濒海战舰的建议，当时的国防部长是纳吉。不过，马国原来要建造的不是美国式的，而是荷兰的西格玛级（SIGMA Class）濒海舰。

2009年，纳吉出任首相，兼任财政部长，国防部长一职则由阿末扎希（Ahmad Zahid bin Hamidi）出任。2010年，国防部给莫实得发出了意向书。2011年5月，财政部表示原则上同意这单交易。同年7月，阿末扎希同意莫实得的建议，把设计模式从西格玛改为法国的追风（Gowind）（尽管海军提出异议），并给法国厂商DCNS发出了意向书。同年12月，财政部接受了订单，最高限价是90亿令吉（约27亿新元）。不过，正式合同迟至2014年7月才签订，期限是到2023年为止。第一艘战舰的交付日期定在2019年4月。这是马国历来最大宗的军购案。马国2022财年的国防开支预算也不过是160多亿令吉。

2018年，马国大选变天，纳吉下台。希盟上台后开始调查前政府的各项怀疑舞弊案，军舰订购案也在其列。2019年，莫实得没有如期交货。2020年2月，希盟政府因内讧而倒台。慕尤丁出任新首相，现任首相依斯迈沙比里出任国防部长后，宣布造舰计划继续。2021年8月依斯迈沙比里出任首相。

今年8月，马国国会公共账目委员会揭露，政府2011年同意以91.28亿令吉（约28亿新元，每艘造价算起来和美国濒海舰差不多）建造六艘濒海战斗舰，至今已支付逾60亿令吉给承包商，但承包商一艘战斗舰都未交付。公账会主席黄家和8月4日发布声明说，按计划，承包商应于2019年4月交付首艘战斗舰，并在今年8月交付其余五艘，但至今一艘未见。他还指收在仓库里的战斗舰器材中，约15%已无法使用。

对此，现任国防高级部长希山慕丁指出，第一艘军舰预计最快会在一两年内交货。为了证明在造中的军舰的确存在，国防部于8月13日特地安排媒体到霹雳州红土坎的海军造船厂实地参观。主要承包商莫实得首席执行员阿兹哈，亲自带领记者参观了机件仓库、船坞等处。他透露，另四艘战斗舰的建造进度分别达48%、43%、36%、20%，只有一艘因为零部件未到而不能动工。

这起军舰采购案引发朝野政党互相指责，还可能成为来届大选的辩论课题。马国内阁8月10日敦促反贪污委员会加速调查此案，反贪会隔天宣布已完成调查，并建议总检察署提控数名涉事者。他们是谁？现在还不得而知。但政治观察员指出，时任国阵政府和巫统难辞其咎。与此案最有关系的时任政府要员，就是纳吉和阿末扎希。

巧合的是，这宗军购案在2014年正式签约，隔年，也即是2015年就爆出了一马公司丑闻。2018年，纳吉领导的国阵在大选中惨败，断送了数十年江山，一马公司丑闻是主因之一。纳吉本人也因贪腐被控。2020年7月28日吉隆坡高庭宣判他挪用一马公司子公司SRC国际公司4200万令吉罪名成立，判监72年和罚款2亿1000万令吉。这几天，马国联邦法院正在审理他的最终上诉案。阿末扎希同样至今贪污官司缠身，但他现在还是巫统主席。马国政治人物的贪腐和政治的紊乱，确实令人咋舌。

继一马公司丑闻之后，军购案再次让人看到巫统主导下的马国权钱政治的丑陋本质。首先，造舰构想的出现就很奇特。当年莫实得海军船坞公司为什么会向政府建议建造六艘濒海战斗舰？据媒体报道，主要是因为这家公司缺乏订单，也就是没生意做。当初提出造舰构想的是时任国防部长纳吉。

其次，这么一大笔涉及防务开支的军购，并没有通过公开招标，直接就交到莫实得手里。莫实得本身看来并不具备建造战舰的能力，因此，获得订单后，必须找外国公司合作，先是找上荷兰的公司，但后来又突然改为法国的公司。

这中间到底发生什么事，没人晓得。但和其他公司谈合作，或者把工程外包，自然也必须议价，成交价多少也没人知道。公账会挖出的证据说，当年的海军总长曾连续写了10封抗议信，对政府处理造舰事宜表示不满。但时任国防部长阿末扎希都置之不理，个中涉及什么问题也不清不楚。

谁能到手看政治靠山

国防事务受到官方机密法令的保护，等于很多事情不必公开，因而有很多暗箱操作的空间。合同说明了交货日期，但莫实得明显是违约了，却似乎没受到追责。政府换了，工程却继续。怪哉。报载，马国的防务承包商（即国际军火制造商的代理人）说，要拿到三军的合同，在巫统里有人脉极为关键。一单生意可能有10组承包商争夺，谁能到手就看谁的政治靠山最大。

一个分肥式的利益系统的运作大抵就是这样，当权者决定合同要给谁，这需要油水，即利益交换，油水越多，机会就越大。这也是政治腐败之源。从一马公司丑闻到现在的军购丑闻，马国贪腐大戏一出接一出上演，真叫人看得目瞪口呆。

国家投资公司的钱可以被贪走，部分军购预算也可以被转为“其他用途”，什么“阿公”的钱，都可以转化为政治油水，官越大贪的也越多，马国人对这类事情也许早就麻木了。从马来亚独立起就一直主导马国政治的巫统，也在2018年付出了最惨重的代价。但对新加坡人而言，这样的政治贪腐还是很难想象的。问题是，有什么办法可以确保这样的事不会在新加坡发生？

作者是前新闻工作者，前国会议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