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澍

最近看到柏林一份报纸上以“太多职位空缺”为题的一篇文章。德国眼下通货膨胀严重，经济状况不好，众所周知。根据联邦统计局2022年3月发布的报告，去年全年，一年以上失业人口为103万，其中四年以上失业者占了将近五分之一。可是同时，最近到处都有报道说，空缺职位很多，招不到人。这不是太矛盾了吗？两年半的疫情无疑给德国经济冲击甚大，眼下又叠加了俄乌战争带来的一系列危机。那不是应该导致更多失业吗？怎么会出现大量空缺职位呢？

现实的情况是，幼儿园没有足够教师和教养员，餐馆找不到服务员，医院里缺少护士和护理员，机场大排长龙，因为机场地勤人手不够……

一方面是经济形势越来越差，但同时又有职位招不到人。看似很矛盾，原因其实不难理解。

疫情开始后的头两年，来来回回的封城，让餐饮和零售业关门者众多，2020年和2021年因此很多人失业。幸好，随疫情出现的一些新行业，有的是暂时性质，比如遍布商业街和住宅区、由政府买单的冠病病毒快检中心，有的会长期存在，如越来越多的网购带来的快递业，等等，两者一起吸纳了很多失业者。这些找到新工作的人，估计工资比在原先职业里高，所以当今年餐饮、零售业恢复后，他们已没有重操旧业的意愿。餐饮零售业工资低，是普遍情况，反映到就业市场的结果，是餐饮零售业招不到人。

此外，乌克兰难民大批来到德国，根据最新数据人数已达95万。这些人的吃穿用度，孩童的入幼儿园和小学中学，都需要额外的职位来应对，但是由政府财政负担的低薪临时职位，对求职者吸引力不会很大。

总之，有职位空缺而招不到人，是因为工资低。低到什么程度呢？曾看过一篇报道，一位快到退休年龄的女装店资深专业售货员，现在每月工资到手为1562欧元（约2200新元）。以这样的工资标准，估计没有多少年轻人愿意入行，更不要说新入行者工资很可能更低。几年前，听在法兰克福某大银行工作的好友说起，银行招收柜台员工每月工资只有1400欧元！当时觉得不可思议，实际上这种情况是相当普遍的。按照德国最低时薪9欧元多点标准计算，1400欧元月薪也的确符合法律标准。当下通胀率已然达到8.5%的情况下，以如此低的工资标准，估计很多企业很难招到合格员工。因为躺平不干的话，长期失业者按照德国低保福利标准，一对有孩子的夫妇，每月可以得到1600欧元以上的补助。低薪酬工作何来吸引力呢？

另外有一种造成员工暂时性短缺的情况，比如机场缺少地勤人员，大量航班取消、旅客滞留、大排长龙。直接原因是地勤人员不够，其中部分原因是冠病阳性者被隔离造成的，但近来最直接的原因，是某工会组织了罢工，而且是在暑假度假高峰时期！工会成员中的大量地勤人员参与罢工，机场运作几乎瘫痪。德国工会运动有着很长的历史，暂且不展开细论，原则上来说，还是员工对低工资不满意。特别是能源涨价造成通胀压力急剧加大，工资若不能同步上涨，罢工更不可避免。

那么，低薪职位的工作谁来做？当然是新招外国人。比如护士、护理员等等缺员严重的职位，找了很多东欧各小国的人来填补。可是他们一旦熟悉了工作环境，也要求涨工资，这就形成无尽的循环。如果各行各业都涨工资，显然更会加速通胀。听说为了应对这次的机场混乱，紧急从土耳其调来援助，增加地勤人员，但情况并没有得到有效缓解。即使暂时起到一些作用，也并非长期办法。外国人以后也同样会要求涨工资的。

收入两极分化，是现代社会的通病，高收入者只是少数人，大多数人只能拿德文说的“Hungerlohn”意思是“挨饿工资”。太平时期生活还勉强过得去，遇到现在这样战争阴影下的能源价格暴涨、生活必需品普遍涨价20%到50%的情况，普通人看不到生活改善的希望，索性躺平了事。因为德国福利制度不错，福利补贴比上班挣的工资多。

作者是旅居德国柏林的自由撰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