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面墙外

黄伟曼

在海平面200公尺以下光线照射不到的海域，蕴藏着无数未知的秘密，当中有许多人类依然陌生的海洋物种，也有丰富的海洋矿产资源。

不过，随着现代化的开采和处理技术取得突飞猛进的进展，许多国家和企业对深海采矿的兴趣越来越大，海底矿藏也变得不再遥不可及。一些深海采矿活动已在国家主权海域展开，负责管理深海海底资源的联合国国际海底管理局，也正在为如何在公海范围管理这些“人类共同遗产”草拟法规。深海采矿的大门即将打开。

然而，深海采矿并非毫无争议，不但如此，反对声音还越来越大。上周在葡萄牙里斯本举行的联合国海洋大会上，太平洋岛国帕劳发起了国家联盟，与斐济、萨摩亚、图瓦卢与关岛等国一同寻求暂停深海采矿。法国总统马克龙在大会场边发表讲话时，也呼吁建立法律框架阻止深海采矿，并要求各国投资于科学研究，以更好地了解和保护海洋，而非妄自采取行动。

另一边厢，支持深海采矿的国家，立场也受到关注，其中包括新加坡。

新加坡贸工部在海洋大会后回应媒体询问时解释，新加坡长期对海洋相关多边程序作出贡献，其中包括担负领导责任，也坚信维护海洋健康与保护海洋环境的重要性。在深海采矿方面，贸工部指出，新加坡相信任何活动应受制于目前为保护海洋环境而已制定的严谨条例、法规和程序，并全力支持国际海底管理局为监督深海采矿活动，及正视与减缓相关活动对海洋造成伤害所展开的措施。

对于新加坡及其他支持深海采矿的国家来说，社会对智能手机、笔记本电脑等各种电子产品的需求不断增加，而陆地矿藏枯竭、开采难度越来越高，都是人们开始觊觎海底矿藏的原因。吊诡的是，如今许多气候方案如能源存储设备、太阳能电池板、风力涡轮机甚至是电动汽车，也都要用到深海里的镍、铜、钴、锰、锌、银和金等矿产资源。推动全球清洁能源转型以加快脱碳进程，成为人类使用比蓝鲸还要重的巨型机器，对海底进行挖掘、抽吸与切割的理据。

然而，良善的气候治理，本不该牺牲生态环境的健康。目前的科学研究大致上指向的现实是：深海采矿作业过程将给海底、上层水体及海洋周边环境造成影响，可能扰动沉积物，造成生物窒息，或也可能为适应了少光高压环境的物种，带来噪音和污染影响。

今年3月于海洋学月刊《海洋政策》（Marine Policy）发布的最新报告显示，人类目前对深海的认识远远不足，而且需要数十年才能补足认识。报告指出，尽管位于夏威夷和墨西哥之间、东太平洋矿藏最丰富的克拉里昂—克利珀顿区（Clarion Clipperton Zone，简称CCZ）是科学家最常研究的深海海域，但在共20项科学证据评估类别中，依研究人员目前对该海域所掌握的认识，只有一项合格。

也因为如此，一些深海保育组织认为，新加坡既宣导海洋保育又支持深海采矿，两者之间存在严重矛盾。新加坡所支持的国际海底管理局进程，如今也进入快速倒数，行为准则若如期在明年7月之前完成，将为130多万平方公里的公海海域勘探活动铺路，海洋生态或会面对无法逆转、灾难性的破坏。

即使不是全面反对深海采矿，一些国家如智利已建议在允许公海深海采矿前，设立10年至15年的暂停期，而非在还没充分掌握其中风险之前，操之过急。

迄今为止，国际海底管理局已批准了近30项为期15年的勘探合同。考量的因素是除了如何保护海洋生态系统之外，也包括如何管理好潜在价值上百亿元的深海采矿产业，以及如何确保相关收益合理分配，程序具问责性和透明度等。

或许一些人会认为，即使要按下暂停键，责任也不在新加坡这个小岛国身上。不过，这样的想法却也忽略了新加坡在海洋生态保育多边磋商中所具备的影响力。本地两位青年环保主义者、环保社交媒体账号theweirdandwild以及byobottlesg的创立者，最近就以漫画的形式，宣导深海采矿带来的危害，以期推动一些企业及新加坡政府改变立场，支持暂停深海采矿。

他们也提出具体建议，表示国家与企业与其把注意力放在深海矿物上，不如投入更多资源，推动电池发展方面的创新，以及增加电子产品的再循环率。何况，深海里矿产宝藏取之不尽，很大程度上是人类的错觉。目前全世界的海洋已经面临气候影响和过度捕捞的严重压力，我们需要的不是把国家战略或经济利益摆在前头，而是应谨慎行事，在更全面地评估相关风险后，再采取行动。

作者是区域媒体与咨询公司

益笔思（Eco-Business）编辑部助理主任

深海采矿作业过程将给海底、上层水体及海洋周边环境造成影响，可能扰动沉积物，造成生物窒息，或也可能为适应了少光高压环境的物种，带来噪音和污染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