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步
老马的随意开口历史观,是一把双刃剑,最该害怕的是马国的马来人。
马来西亚前首相马哈迪几天前在一场马来人大会上,高调发表马来人领土的历史观,他“根据历史记载”,说“马来人土地广阔,从克拉地峡,一路延伸到廖内群岛,但如今我们只剩下马来半岛”。
他说,马来西亚不只应该声索白礁的主权,新加坡和廖内群岛都应该归还马来西亚,因为都是“马来人土地”。
高龄96岁的他这一番惊天动地的“历史观”,并没有在新加坡引起震荡,却叫不少人觉得有趣。
马来西亚曾经把白礁主权纠纷提到国际仲裁庭,新加坡也奉陪到底。2008年,白礁主权判给了新加坡。不知为何老马所看到的“历史记载”,少了这重要一页。
说廖内群岛属于马来人,但早期的马来半岛上的马来人,包括新加坡的马来人,不少来自廖内群岛。所以,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印度尼西亚也可以说,马来半岛是印尼的故有领土,印尼若“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向马国声索领土,那就天下大乱。老马的随意开口历史观,是一把双刃剑,最该害怕的是马国的马来人。
对这一番话感觉不舒服的不是新加坡人,而应该是马国的华族和印度族同胞。老马一生都在强调马来西亚是马来人的,他时不时提醒,土生土长大的华族和印度族同胞是外来人。效果是,他的种族沙文主义论点在部分马来人思想里生根萌芽,成为今日马国许多政治和经济问题的根源。
其实,他的一番挑衅言论反倒是帮了新加坡一个大忙。乌克兰战争爆发后,新加坡立场鲜明而坚定,就是反对一个大国打着邻国是它故有领土的旗号,明火执杖地入侵邻国。政府领导人大费唇舌,解释新加坡的立场,就是要人们了解其中的利害关系,以免将来可能有一天,别个国家也搬出一套堂而皇之的理由,侵犯新加坡的领土主权。新加坡的军事力量不断强化,防的就是这一天。老马的谬论,认真来看,证实了新加坡的忧患意识并非杞人忧天。
老马拐弯抹角,矛头对准的实为柔佛州苏丹依布拉欣,挑战他的死对头,有胆就向新加坡声索领土,不要动辄以脱离联邦为要挟。
事缘柔州苏丹近日在柔佛议会开幕时,痛批中央政府不重视柔州,柔州所获的中央政府拨款跟上缴的税款不成比例,柔佛被当作“继子”。他因此放下狠话:“别逼柔佛州走向脱离联邦的地步!”这也不是他第一次耍狠。
柔州苏丹见招拆招,怒斥老马第二度上台时擅自撤销白礁主权的上诉申请,指责当时老马领导的希盟政府“未战先降”,并未咨询柔州政府。苏丹因此要求现柔州政府对此采取严厉行动。
老马与柔苏丹一来一往,各耍嘴皮,新加坡无端被双方的口水喷到,但所谓“观棋不语真君子”,闭嘴为妙。
老马的惊人历史观发表几天后,在6月23日,他却郑重发表声明作出“澄清”,说他声索白礁、新加坡和廖内群岛的一番话被断章取义,似乎满肚子委屈。他被冤枉了吗?
对他的胡言乱语,新加坡官方并没有反应,民间则当作咖啡店和饭局上的笑话,“理他都傻”。他澄清不澄清,效果一样,越澄清越暴露他一贯推卸责任的毛病。许多纠缠新马关系多年的课题,他才是始作俑者。恫言撕毁水供合约、威胁拆掉新柔长堤、推翻他在1990年与李光耀总理达致的丹戎巴葛火车站迁移的协议要点、炒作白礁主权课题等等,都是他留给继任者阿都拉的“政治遗产”。前首相纳吉在2017年为了讨好选民,扬言马国又找到拥有白礁主权的新证据,准备向国际仲裁庭上诉。马哈迪在2018年5月意外重新上台,便表示没有上诉的必要,意在言外,纳吉所谓的“新证据”,只是他裤袋里哄小孩的一支棒棒糖。
老马指出马国政府一直盯着“面积如桌子般大小”的白礁,反而忽视其他人从马国拿走的更大片土地。老马左怪右怪,却忘了怪自己,所以,他老人家的“澄清”是越澄越不清。
这次新马两国政府、民间和媒体对他的话冷处理,反映出他说什么都已经不重要了,没有必要当一回事。新加坡国立大学学者陈有利认为老马的“声索论”“对两国关系不利”,这是太看得起老马了。
一场冠病疫情,让新马两国更深切体会唇齿相依的关系。长堤已恢复疫前的繁忙,政治、经济和外交的往来又见密切。马国副国家元首,霹雳州苏丹纳兹林沙过去几天在新加坡访问,会见了新加坡的新老一代领导层,从李显龙总理到副总理兼财政部长黄循财等第四代领导人,意义深刻。
在不久前的柔佛选举中,老马创建的马来人新政党一败涂地,交了白卷。老马宝刀已锈,其言仍是不善,失去人们对他的尊敬。
法国17世纪哲学家笛卡尔说:“我思,故我在”,老马的境界更胜一筹:“我胡思,故我在。”一个耄耋老人要刷存在感,但他的在或不在,已没有多少人在乎。
(作者是《联合早报》特约评论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