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品海:香港需要的是“结构改革”

时间:2019-09-08 08:26内容来源:联合早报 版阅读:新闻归类:人物记事

作者:于品海

有些香港人不太懂中文,当我讲结构改革的时候,他们都“面无表情”,然后我需要再讲:Structural Reform,他们就会——哦!同样情况也多次发生在关于深层次结构矛盾的讨论,大家都好像似懂非懂。就以修订《逃犯条例》为例,政府(指港府)不考虑市民对内地(大陆)司法制度的不信任,以为好像一地两检会“顺利”通过,就是意识不到陆港之间的沟通困局,不能轻易将两件事情之间的关联或参考价值简单推演就以为会获得类似结果。

这并非误会,而是在两种文化和意识形态中间缺乏足够空间,如果只进行线性理解,不作出结构分析,各种难以想像的冲突随时可能发生。这也并非是谁对谁错,而是由于经验和认识不一样,所以对事物判断就会有差异,“一国两制”就是针对这种差异的回应与管理。同样地,如果政府以及中央不去掌握影响着民意的深层次矛盾,以为做一些“派糖”措施就可以解决问题,那真是捉错用神,根本无法对症下药。

只看线性变化如何走出结构困局

“五大诉求”也属同等性质,如果大家对香港目前身陷的冲突无法有准确认识,又如何期待另一方——不论是香港政府或中央政府——接受这些政治要求?没有共识,改革根本无法启动;没有掌握到深层次结构矛盾的本质,任何改革就不会是结构性的,亦解决不了真正的问题。就算政府答应“五大诉求”,造成市民如此大怨气与怒气的背后原因就会化解吗?显然不会。

就好像“占中”之后,“8.31”方案如愿被否决了,然后呢?财政司司长用纾解民间疾苦为由,派了几年“糖”,最近又派190亿(港元,下同33亿新元),然后呢?林郑月娥上台的时候增加了36亿教育开支,教育界好像感觉良好,然后呢?林郑去了民主党的党庆,当然是为了化解前任的沟通困局,然后呢?政府提出修改《逃犯条例》,市民抗议,政府停止修例,然后呢?如果林郑下台,如同梁振英不再参选一样,然后呢?

就好像台湾要消灭两蒋时期的威权统治,开放普选,包括总统选举完全开放了超过20年,然后呢?民进党认为如果不是全面执政,无法实现其施政理念,2016年做到了,除了总统是民进党的,连立法院也拥有过半数席次,然后呢?美国白人认为社会不公,右翼民粹抬头,选了个政治狂人特朗普,然后呢?英国人认为欧盟占了英国便宜,让英国经济无法振作,选择脱欧,估计今年内可以做到,然后呢?意大利人不满意之前所有政党,新的政党赢了选举,组成政府,结果是快速解体,要重组政府,然后呢?美国推崇的“阿拉伯之春”席卷中东、北非、中亚、东欧,多个地区陷入混乱甚至内战,然后呢?

这些所谓“变化”其实都只是“线性变化”,有些作用,但不足以彻底改变“结构性困局”,更不是完整的“结构改革”。

其实,香港人的中文不至于这么差,只是即使完全明白“结构改革”的文意,却普遍很少用其意涵来思考,所以骤然说起这个词,可能掌握不了。“Structural Reform”这个英文词对一些人或者较容易掌握,甚至在日常工作中就可能遇到。然而,如果大家到《维基百科》搜寻一下,就会发现它甚至没有“结构改革”这个词语,不论是中文还是英文。在Google和百度搜寻,得到的全是内地的参考资讯,也即是说只有大陆更多用这个概念。

这反映香港人思考问题的习惯是紧跟西方的传统,而针对较大社会转型挑战的“结构改革”在西方并不普及,甚至是没有,因此往往发现在解决社会重大议题时还是比较笨拙。近年中国经常用结构改革来形容它的发展战略,港人较熟悉的供给侧改革就属于这类结构性思维的结果。外媒较少用这种论述,就算有,也就是粗浅地指对专制政权的结构性改革,泛指民主选举和三权分立,在经济领域则是市场化和私有化,因为在它们的认知中,改革就是意识形态所指导的,而不是“问题导向”。这反映他们对“结构”的意义不太理解。当年毛泽东的“农村包围城市”,相对于苏联要求中国革命依赖工人阶级进行的指示,便很好地反映了两种不同思维。中美贸易战也是这种背景的冲突,也是两国之间结构矛盾的具体表现。

另一个视角是香港的决策者少有在思考如何用“结构改革”解决问题,大家比较习惯“就事论事”,也就是从政策角度检视问题、解决问题,而不是从问题存在的环境或从冲突源头来彻底杜绝危机再次发生的可能。就以香港泛民主派的政见为例,他们认为所有政治冲突的解决方案最后都是“真普选”,或者就是要某个官员问责辞职。“真普选”当然是非常合理的要求,但也不能否认它无法解决所有问题;官员要问责辞职当然是恰当的,但不是所有官员失职都可以用同一方法解决。可是香港公务员的传统认识却是如此,正所谓“照本宣科”,根据SOP(标准程序)来做事,超过“本子”就会毫无头绪。

“回不去黄金岁月”的思维盲点

如何说明香港社会缺少结构性思维?或许可以从两篇近期发表的文章来看。

最近郑经翰先生在《南华早报》写了一篇香港“黄金岁月”的“悼文”。他在文章中指出,以往香港的大企业不需要考虑政治,只要根据企业的利益做事,但现在由于受到大量武警驻扎在深圳的“军事威胁”,地产业商会以及主要的金融机构都必须在报章刊登广告谴责示威者的暴力行径。他预言,就算冲突平息,香港也不会继续是一个“随心所欲的自由市场经济体”(freewheeling free-market economy)。在文章结论中,他感叹,香港的法治和经济都是因为特首林郑月娥的傲慢而受到彻底损害,如果目前的趋势持续,“香港将无法重新回到其黄金岁月”。

香港如今的状况可谓不同群体在这里身处平行时空而不自知,郑经翰是香港的精英,但他可能活在以往的时空,没有察觉到“时移世易”,看不见香港今天的情况与他想像中或身处的“黄金岁月”已经相差甚远。他对“我们”这个“随心所欲”的“自由市场经济体”所发出的感叹源自于忧虑中央政府的干预,而不是社会现时的冲突,因为他知道,社会冲突或香港政府不会改变这个“随心所欲的自由市场经济体”,只有中央政府的干预才可能使这种改变发生,甚至是经此一役就结束。

赞一下
(57)
79.2%
赞一下
(15)
20.8%

相关栏目推荐
推荐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