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来西亚特稿

范晓琪

[email protected]

马来西亚最快会在本月底迎来2022年第一场重要选举——柔佛州选。这场普遍上被认为是巫统内部权斗而引发的州选，不管结果如何，都不会让巫统“官司派”和“官职派”的斗争结束，而是会成为接下来两派斗争剧烈程度的指标。这意味着，柔佛州选将成为巫统两派权斗的分水岭，谁能在之后主导党内有关大选的话语权，就看这一战。

以巫统为首的国民阵线（国阵）在2018年大选中首次输掉柔佛州政权，如果巫统能在发源地柔佛大胜，对该党意义重大，而对被视为导致这场州选的巫统官司派而言尤其重要。

它具有两层的意义：一是表面的象征意义，巫统可借此向马来社群宣示“巫统重新站起来了”，同时能减少人们，特别是马来人对巫统提早解散柔州议会的反感。巫统为寻求提早解散国会，以便举行全国大选铺路。

第二是能为巫统官司派带来实质的政治意义。根据目前的局势，国阵及巫统在柔佛州选的胜算很大，这对阿末扎希阵营而言相当有利。阿末扎希阵营极力促成柔佛州选举，目的就是要施压首相依斯迈沙比里提早举行全国大选，所以这次的柔佛州选也被视为是全国大选的热身战。

目前巫统的党意基本上被分裂成阿末扎希派或官司派，以及依斯迈沙比里派或官职派两大阵营，他们都有各自的支持者，在对提早大选及是否和土著团结党结盟参加大选的议题上立场对立。这让身为党主席的阿末扎希一直没有办法统一巫统基层，所以他一直想方设法要重掌巫统的话语权，以便将党意统一在“提早大选、剿灭土团党”。

如果巫统在柔佛州选大胜，阿末扎希就能用具体的数据和成绩来说服原本支持官职派的基层和领袖改变主意。在之前的马六甲州选巫统交出亮眼的成绩后，支持官职派的基层已有所动摇。这意味着，如果柔佛州选再大胜，转向支持阿末扎希的领袖会更多。

分析：巫统若大胜 阿末扎希将施压提早全国大选

马来西亚拉曼大学新闻与政治学者刘惟诚接受《联合早报》访问时指出，如果出现这样的局面，将协助阿末扎希获得更多筹码，进一步施压强迫依斯迈沙比里提早举行大选。

“理论上来说，巫统如果在柔佛州选大胜，依斯迈沙比里已不再有不妥协的立足点。当然，如果真的走到这一步，我相信作为首相的依斯迈沙比里或许会像（前首相）慕尤丁那样，尝试用各种方法拖延时间。阿末扎希因为官司禁不起拖，所以只要依斯迈沙比里找到办法拖时间，能化险为夷也说不定。”

他认为，巫统目前在柔佛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因此州选的胜算很高。“柔佛向来是巫统的堡垒州，这是地利；去年的两场州选（甲州和砂拉越州选）证明了在野的希望联盟（希盟）影响力大不如前、土团党和伊斯兰党的联盟又羽翼未丰，这是巫统的天时。此次选举可能会出现与甲砂两州选举相同的情况，即多党搅局、选票分散及低投票率，这些基本上都对原来的执政者有利，这是巫统的人和。”

新加坡国际事务学会（研究所）高级研究员胡逸山也认为，巫统能赢得这次的柔佛州选，而一旦巫统胜出，所有的功劳都会归于阿末扎希的阵营。

他告诉《联合早报》，阿末扎希阵营应该会像甲州选举那样，不让依斯迈沙比里到柔佛助选，以便能把选举的胜利和依斯迈沙比里切割。“甲州选举时，依斯迈沙比里没有去助选，所以巫统在甲州大胜和依斯迈沙比里没有什么关系，相信柔佛州选阿末扎希的做法也会一样。如此一来，选后巫统党内就能形成一股压力逼迫依斯迈沙比里大选，以便乘胜追击。”

他指出，目前马国最大的政治斗争不在朝野对抗，也不是巫统和土团党争着成为主要的马来政党，而是巫统内部的派系斗争；柔佛州选则是两派的权力拔河赛，决定谁对大选时机有话语权。

胡逸山说，阿末扎希和前首相纳吉为主的官司派想尽快大选，除了是想要摆脱官司，还有另一层政治目的——想要当首相，掌握政治主导权。“阿末扎希和纳吉都有这样的政治野心，如果现在大选，他们有决定候选人的权力。但依斯迈沙比里也想要继续当首相，所以他希望先党选；如果他成为巫统主席，提名谁参加大选的权力就在他手中了，那大选后他更有机会继续出任首相。”

先党选后大选，是依斯迈沙比里打的如意算盘，如果阿末扎希阵营挟柔佛州选的民意施压，依斯迈沙比里预计会施展“拖”字诀。不过，政治从来都是充满变数的棋局，如果巫统在此次柔佛州选的成绩不如预期，那阿末扎希就会落于下风。但刘惟诚指出，阿末扎希不会轻易认输，甚至可能会继续制造州选以向依斯迈沙比里施压，而下一个州选的州属极可能是霹雳。

希盟与土团党选情不乐观

柔佛州选对于在野的希盟及与巫统主流派不合的土团党而言，同样意义深远。2020年“喜来登事件”导致希盟政府倒台后，希盟三党的声望都大不如前，土团党也四分五裂。希盟在甲州和砂州选举中的成绩都不理想，在柔佛的选情同样不乐观。虽然希盟的民主行动党依然有机会在华族居多的选区中获得支持，但人民公正党和国家诚信党的选情就不太妙了。

马来西亚拉曼大学新闻与政治学者刘惟诚指出，公正党作为希盟的“老大”，在甲州和砂州选举中竟然都“捧蛋”，这种成绩对公正党人来说是极为难堪的，也造成他们士气低落。“这完全和士气高昂的国阵形成鲜明对比。当然，他们士气低落不只是因为过去两场州选的失败，也包括这两场州选中所展现的低投票率、选票分散及游离票增加的趋势。希盟已察觉柔佛州选也会出现这种趋势，所以对能否保持2018年大选的成绩并没有太大信心。”

柔佛州议会共有56个议席，2018年大选时，希盟和土团党共赢得36席执政。新加坡国际事务学会（研究所）高级研究员胡逸山直言，这次柔佛州选希盟的表现肯定比2018年大选时差，所得议席可能减半，甚至更少，这主要是因为希盟执政时期的表现令支持者失望。“希盟支持者很可能不去投票，而那些在新加坡工作、一般上被认为会支持希盟的选民也可能不回来投票，令希盟的胜算大打折扣。”

在这次州选中，希盟三党对采用希盟旗帜参选方面出现分歧，也表明这个联盟已出现裂痕。因此，不管柔佛州选成绩如何，希盟须想办法整顿彼此间的分歧，若一切维持现状，来届大选恐怕将面对前所未有的挫折。

至于土团党，有分析认为，柔佛州选是该党的生死战。一旦土团党失去柔佛桥头堡，慕尤丁就很难维系土团党和国民联盟（国盟）。不过，刘惟诚认为，即便土团党丢失了柔佛，在各州仍掌握着45个州议席，在国会也还有32席，政治影响力还是存在的。

“国盟方面，只要伊斯兰党不撤出对土团党的支持，国盟还是能维持它在马来政坛的影响力。”

他指出，甲州选举的成绩显示，就普选票而言，巫统和希盟所流失的选票主要都流到国盟，令后者在甲州选举获得24.48%的选票，成为马来政治中除了巫统以外的第二选择。“所以，单凭柔佛州选结果，对土团党的地位而言并不能反映出什么问题。”

18岁至20岁首投族加入　柔州选料添变数

柔佛是马国18岁投票政策生效后第一个举行选举的州属，也是沙巴民兴党西渡、新政党祖国斗士党、马国全民党、马国民主阵线（MUDA，也称青年党）成立后的首个选举，预料会对柔佛州选添加更多变数。其中，新选民动向及可能出现多角战的局面，都将左右选举成绩。

不过，马来西亚拉曼大学新闻与政治学者刘惟诚认为，就目前的趋势来看，这些政党不会对原本在柔佛执政的巫统的选情产生太大冲击。以沙巴民兴党为例，作为东马的地方政党，该党西渡后尚未转型成为全国政党，在西马也没有明确的基本盘及基层支持，想要冲破巫统的堡垒很困难。

新政党或只能分散希盟选票

“再比如全民党，他们主要是公正党残部组成，能吸纳对公正党失望的支持者选票，但要吸纳巫统的选票难度很高。还有青年党，他们中间偏左的诉求对巫统支持者来说毫无吸引力，只能依赖年轻人，特别是18岁至20岁的首投族，但这群人愿不愿意出来投票以及会投给谁都是未知。按照这样的情况，这些新政党的作用在柔佛州选只能起着分散希盟选票的作用。”

他指出，新政党增加意味着选民的选择也多，游离票会因此大增，导致选举结果更难预测。

“这会让各党在备战大选的过程中面对民意模糊的挑战。因此，柔佛州选后在野的政治版图会是这次州选的看点之一；希盟会不会瓦解、会不会迎来新成员，或者会不会有新的在野联盟？这些变化都可能在柔佛州选举后出现。”

新加坡国际事务学会（研究所）高级研究员胡逸山也说，人们不能理所当然地认为18岁的年轻选民及首投族会踊跃投票，以及一定会支持在野党。

“年轻选民不一定支持自由民主、人权进步的阵营，也有不少人支持以宗教为主，甚至是种族主义的政党。这次柔佛州选也会有很多自动登记的新选民，但既然他们之前都没有主动登记成为选民，能合理推测他们对政治活动没有什么兴趣，所以不一定会出来投票。”

政治观察者：厌倦政治斗争 年轻选民可能“极端选择”

他认为，年轻选民也不是必然会支持新成立的青年党。“不是你叫青年党就能争取到年轻选票的，所以对各政党而言，这次州选也是一次试水温的机会，可以看看青年党是否有作为，也可以观察沙巴民兴党是否能成功在西马半岛的政治版图插旗。”

不过，马国政治观察者、工艺大学讲师阿兹米有不同的看法。他认为，在经历了过去几年的政治博弈，年轻一代对政治斗争感到厌倦，年轻选民可能更愿意“极端选择”。

据网媒“当今大马”报道，阿兹米受访时指出，投票给国阵、国盟和希盟并不是什么极端选择，反之这些选项已成为某种规范。“所以，如果青年党或斗士党加入柔佛州选，预计会有一定数目的新增选民，会成为这两个新党的囊中物。”

马来亚大学政治学者阿旺阿兹曼则认为，18岁新选民和青年党将为这次柔佛州选带来许多不确定性，令柔佛州选充满变数。这意味着，此前举行的甲州及砂州的选举经验，对各政党而言或许已无多大参考价值。

根据马国选举委员会的数据，18岁投票及自动登记选民政策生效后，本次柔佛州选将新增约75万名选民，州内合格选民则增至将近260万人。

柔佛州议会是在1月22日解散，按照选举法令，须在60天内举行州选。马国选委会将在2月9日开会讨论柔佛州选举事务，并决定提名日和投票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