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特稿

李秈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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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乌战争让俄罗斯雇佣兵组织瓦格纳集团声名大噪，不只成为俄罗斯爱国媒体的宠儿与俄军的劲敌，也令乌克兰和支持它抗战的盟友头痛。一些西方官员和专家认为，与在乌克兰参战相比，瓦格纳集团在非洲的迅速扩张更令人担忧，若不加以遏制，这个组织可能在未来成为严峻的全球威胁。

“他们威胁稳定、破坏善治、掠夺国家的矿产资源与侵犯人权。”2022年12月，美国国务卿布林肯在华盛顿召开的美国—非洲领导人峰会上，这么形容俄罗斯瓦格纳集团（Wagner Group）在非洲地区的活动。

布林肯3月16日访问尼日尔时，重申这一观点。“瓦格纳所到之处，坏事不可避免地接踵而至……我们看到一些国家因为瓦格纳的关系而变得更脆弱、更贫穷、更不安全和更不独立。”

上个月，法国总统马克龙在访问非洲前指出，瓦格纳集团是一群犯罪雇佣军，希望非洲国家停止雇用这个“只会传播苦难”的组织。

美国政治新闻网站Politico报道，由于担心瓦格纳集团持续壮大会对国家安全和外交政策产生广泛冲击，欧美官员近期频频同非洲官员举行闭门会议，讨论如何遏制瓦格纳集团的扩张。

根据《华尔街日报》，瓦格纳集团在非洲各地有5000名雇佣兵，几乎和驻非的6000名美军一样多，而瓦格纳在非洲的影响力扩大，正在帮助受西方孤立的俄罗斯在海外投射力量和赚取收入。

被视为克里姆林宫代理

前苏联时期，莫斯科就因支持非洲国家的反殖民斗争而赢得当地好感。随着西方减少在非洲的军事存在，西方国家担心，俄罗斯可能趁机填补真空，借助瓦格纳集团的网络来建立新伙伴关系，从而影响非洲大陆的外交政策和煽动反西方情绪。

美国智库布鲁金斯学会研究员法萨诺蒂（Federica Saini Fasanotti）说，俄罗斯扩大在非洲影响力活动的核心，是通过私人安保企业为非洲政府提供反叛军和反恐训练和建议；这种做法不仅能避免正规军人伤亡及外派俄军可能引发的国内不满，也赋予克里姆林宫合理推诿的能力。

克里姆林宫否认与瓦格纳集团有关联，称私企有权在任何地方运营。但美国国务院称，瓦格纳集团是俄罗斯在海外开展隐蔽武装行动的代理。英国下议院外交事务委员会2022年10月发布的调查报告也指出，瓦格纳集团一方面是受利益驱动的商业组织，另一方面则是“彻头彻尾的克里姆林宫代理”。

在西方长期未能解决导致非洲不稳定的根本问题下，瓦格纳集团等俄罗斯私人军事公司对非洲国家政府具有很大吸引力。法萨诺蒂指出，与美国等西方伙伴不同，雇佣兵组织不会对雇主施加任何人权义务，聘用它们的政府可以毫无顾忌地展开军事行动。

非洲是联大重要票仓也是俄最具增长潜力出口市场

瓦格纳集团活跃于非洲多个国家。俄罗斯驻中非共和国大使比坎托夫上个月说，目前有1890名俄罗斯军事教官在中非共和国工作。一般认为，所谓“教官”就是瓦格纳雇佣兵。在利比亚，据说有多达1200名瓦格纳雇佣兵在为东部强人哈夫塔尔作战。

马里军政府据报引进了数百名瓦格纳战士，这被认为加速了法国与这个前殖民地的决裂。去年8月，驻马里的最后一批法国军人撤离，法国在当地长达九年的反恐行动宣告结束。

俄罗斯寻求在非洲扩大影响力，不仅有外交和安全方面的考虑，也有经济利益的诉求。非洲是联合国大会的重要票仓，在全体193票中占54票，在受西方孤立之际，与非洲打好关系有助于巩固俄罗斯的国际影响力。

俄罗斯入侵乌克兰后，许多非洲国家保持中立，拒绝谴责俄罗斯。联合国大会上个月要求俄罗斯从乌克兰撤军的决议进行表决时，就有15个非洲国家投弃权票，厄立特里亚和马里则投了反对票。

非洲也是俄罗斯最具增长潜力的出口市场，2021年俄罗斯农产品占非洲进口总额的30%，俄罗斯占非洲军火市场的一半份额。

美国军官去年估计，马里政府雇用瓦格纳集团的账单高达每月1000万美元（约1338万新元）。据悉，非洲国家经常以天然资源开采权、利润可观的商业合同、或进入空军基地和港口的权限等形式，支付瓦格纳集团的报酬。

拍电影办选美　力挑反西方情绪

一般认为，瓦格纳集团名称取自希特勒最喜爱的19世纪德国作曲家Richard Wagner。据说，“瓦格纳”也是这个组织的首名战地指挥官乌特金（Dmitri Utkin）的无线电呼号（radio call sign）。

瓦格纳集团在2014年成立，当时与亲俄乌克兰叛军并肩作战，助俄罗斯吞并克里米亚半岛。这个组织后来参与叙利亚内战，并开始进军非洲。

在俄罗斯，私人军事公司（private military company，简称PMC）其实不受法律承认。在俄乌战争爆发前，普里戈任多次与它撇清关系，直到去年才承认成立这个组织。被指干预美国选举的网络水军组织“互联网研究机构”（Internet Research Agency）也是他创立的。

去年底，瓦格纳集团在圣彼得堡开设新总部和技术中心。英国广播公司（BBC）当时报道，一家名为“PMC瓦格纳中心”的股份公司也在圣彼得堡注册，而俄罗斯此前并没有以“瓦格纳”名称注册的合法实体。

瓦格纳已从单纯的私人军事承包商，发展成为一个拥有复杂商业联盟和关系，以及多家关联企业的集团，除了提供安保和军事服务，它也涉足采矿、伐木、保护车队、监控海关、酿酒等各个能赚钱的领域。

在非洲散播假信息诋毁民主制鼓吹俄威权模式

它也被指为克里姆林宫收集情报和发动信息战。根据“关注瓦格纳”（All Eyes on Wagner）调查组织的调查，瓦格纳设有专门研究非洲问题的政治科学家团队。

布莱尔全球变化研究所驻布基纳法索顾问福法纳（Djibril Fofana）说，瓦格纳集团通过放映宣传影片、办选美比赛、制造假视频等各种方式，在非洲散播虚假信息，主要目的是诋毁民主制度，提高俄罗斯威权模式对非洲领导人的吸引力。

瓦格纳集团还拍过电影，去年上映的《地狱尖兵》（Best in Hell）讲述乌克兰战争，在影视网站IMDb的评分为6.5；2021年的另一部电影则讲述瓦格纳集团在中非共和国对抗“土匪”的故事。

Politico调查显示，过去几年，瓦格纳集团还试图在爱沙尼亚等欧盟国家展开虚假信息和政治影响活动，以挑起反北约和反西方情绪。

俄或利用在非影响力　给南欧添乱

西方认为，瓦格纳集团无助于非洲国家维稳，反而会加剧不稳定形势。一些批评者认为，瓦格纳集团为了牟利和推进俄罗斯战略利益，刻意煽动混乱。瓦格纳雇佣兵也面对滥杀无辜、性侵等侵犯人权的指控。

西方政策制定者还担心，俄罗斯可能利用在非洲的影响力，给南欧国家制造问题。相较于北约东翼，北约南翼的人力和海上力量都不足。若俄罗斯通过跨国恐怖主义活动、人口贩卖、网络袭击、挑战海上安全等方式，加剧萨赫勒和中非地区的不稳定，欧盟安全可能受到波及。

大西洋理事会欧洲中心访问学者图马（Petr Tuma）指出：“北非（利比亚）和萨赫勒地区是欧洲南部的软肋，莫斯科除了可以在东部（乌克兰、巴尔干国家或叙利亚）下手，也可以从这些地区把不稳定因素散播出去。”

意大利政府早前就指瓦格纳集团是试图穿越地中海中部的移民船激增的幕后推手，称这是莫斯科报复支持乌克兰的国家的手段之一。

相较于西方媒体和分析员一面倒的负评，中国学者则积极看待俄罗斯进军非洲。中国社科院俄罗斯东欧中亚所研究员张弘在一篇评论中说，俄罗斯在非洲加速布局，是要应对西方的外交孤立和军事围堵，其中俄罗斯在苏丹设立军事基地不仅有安全方面的考量，更重要的是要显示俄罗斯参与全球事务的决心。

西方专注应对大国竞争俄受非洲伙伴欢迎

他指出，俄罗斯一直积极搭建非西方主导的国际组织和国际对话平台，以扩大非洲国家话语权，平衡来自西方的声音。

与近年专注于应对大国竞争而冷落非洲的西方相比，俄罗斯现在似乎更受非洲伙伴欢迎。Politico报道，美国官员称西方伙伴更可靠，试图说服中非共和国与瓦格纳集团割席，但遭到拒绝。

报道引述一份政府电报说，中非共和国总理莫卢瓦在1月与美国官员的会议上表明，中非共和国“不接受合作伙伴限制它可以或不可以与谁合作”。他质问，中非共和国为什么要因为接受所需帮助而受到谴责，并称“瓦格纳至少有在做事”。

图马认为，欧洲当前应聚焦于可能与瓦格纳集团建立关系的国家，为这些政府提供所需援助，推动由这些国家和非洲驱动的解决方案，并加强打击俄罗斯散播的虚假信息。

普京借瓦格纳制衡国内各方势力

现年61岁的普里戈任曾因抢劫、欺诈等罪行在苏联监狱服刑九年，之后从摆摊卖热狗起家、发展成为饮食业大亨。他曾为克里姆林宫供应餐食，有“普京厨师”之称。

瓦格纳集团从见不得光的地下兵团，一跃成为广为人知的“爱国”组织，提升了普里戈任在俄罗斯国内的知名度和形象。但瓦格纳集团和普里戈任显然已成为军方的眼中钉，双方斗争白热化。

今年1月俄罗斯控制乌东索莱达尔镇（Soledar）后，普里戈任称这是瓦格纳集团的功劳，并强调没有其他部队参与。

俄罗斯国防部则没有在有关宣布中提到瓦格纳集团，后来才承认瓦格纳有份打下此地。普里戈任甚至公然点名批评国防部长绍伊古等军方高官。

美国非营利智库战争研究所（ISW）认为，俄国防部可能正借乌东巴赫穆特战役消耗瓦格纳兵力，削弱这个组织，阻止普里戈任扩大在克里姆林宫的影响力。

有分析认为，普里戈任与军方的对立，可能是普京制衡国内各方势力的策略之一，如果没有普京默许，普里戈任可能不敢公然与军方对着干。

普京到底如何看待普里戈任、接下来会重用或抛弃这颗棋子，外界不得而知。但有分析认为，若与军方争宠失败、被迫退出乌克兰战场，瓦格纳集团反而能更专注地在非洲打天下。

西方实施制裁效果不大

西方已对瓦格纳集团与一些相关实体和个人实施制裁。今年1月，美国把瓦格纳集团列为跨国犯罪组织，但至今这些制裁收效甚微。

担心影响与非洲合作关系华府未列瓦格纳为恐怖组织

《金融时报》2月报道，在俄乌战争爆发之前的四年里，瓦格纳集团创始人普里戈任（Yevgeny Prigozhin）单是通过在非洲和中东开采油气、钻石和黄金等天然资源，就赚取2亿5000万美元收入。

去年12月，美国一个跨党派议员小组提出草案，要求布林肯将瓦格纳列为外国恐怖组织。不过，由于担心影响与非洲国家的关系与合作，拜登政府至今不愿意这么做。

《国会山报》（The Hill）引述一名美国国会助理的话说：“国务院担心，如果瓦格纳突然被列为外国恐怖组织，与它有往来的国家政府和官员将立即被禁入境美国，他们在美资产也会冻结。”

比利时布鲁塞尔自由大学访问研究员哈布托姆（Naman Karl-Thomas Habtom）指出，与瓦格纳集团有关系的非洲国家可能还连带受到制裁，并面临被列为支持恐怖主义国家的风险，使这些原本就深陷危机的国家雪上加霜。

把瓦格纳集团列为恐怖组织也未必能起到作用，甚至可能有反效果。哈布托姆说：“冷战言论的升级，可能迫使受制裁的政府团结起来……这可能加深俄罗斯与非洲国家政府的关系。”

目前，爱沙尼亚和立陶宛已宣称瓦格纳集团是恐怖组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