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稿

新加坡金融管理局学院原院长、新加坡国立大学客座教授白士冸预计，随着中美对抗局势加剧，中国将进一步加强金融和数据监管，不排除为此在审计领域加速与国际脱钩，这也与今年中共和国家机构改革方向一致。

陈婧

上海特派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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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勤（Deloitte）审计师徐明明（化名，29岁）得知集团被中国财政部重罚的消息后，感叹：“接下来三年会很难熬——没有新客户，可能还会裁员。”

中国财政部上星期五（3月17日）通报，作为四大国际会计师事务所之一的德勤，过去多年间对中国国有金融巨头华融资产管理公司的审计存在严重缺陷，被处以2.1亿余元（人民币，约4072万新元）罚款，德勤中国总所受警告处分，北京分所停业三个月。

这笔巨额行政处罚不仅直接冲击德勤本财年营收，根据财政部规定，它在三年内难以再参与国有金融企业的审计投标，新客户将大幅减少。

德勤同天发声明表示尊重和接受处罚决定，但称财政部检查证明德勤及公司会计师在审计过程中“均不存在任何不诚信的行为”，并指没有从华融收到准备对相关财务报表进行重述的信息，“相关审计报告也不需要更正。”

在徐明明看来，这份措辞微妙的声明展现了德勤审计人“憋屈”的心情。她告诉《联合早报》，德勤主要审计客户包括跨国公司和大型国企。“我们在审计华融这个级别的央企时，不时会被客户警告，他们不接受有问题的报告。如果我们出不了报告，他们就换一家事务所。”

被审计对象也是审计师的衣食父母，矛盾的利益关系令审计工作陷入困境。徐明明认为，审计师普遍面对同样挑战，“不能说德勤没有问题，但有问题的不只是德勤”。再加上今年来坊间陆续有传闻称官方正要求国企停用“四大”服务，“这个节点上重罚德勤，感觉并不是巧合。”

传中国促国企逐步停用国际审计服务

彭博社上月引述消息人士说法称，中国政府已敦促部分国企通过合约到期后不再续签的方式，逐步停用德勤、安永（EY）、毕马威（KPMG）和普华永道（PwC）这四家国际会计师事务所的审计服务，以保障国家数据安全，并促进本土会计行业发展。

在一个月后爆出华融审计风波中，华融及七家相关公司各被处罚10万元，合计80万元。一名曾在中国本土会计师事务所担任多年审计师的人士向本报分析，尽管华融罚金远低于德勤，但已是在相关法规下的顶格处罚。“在审计师方面，过去财政部对内资所的判罚也是同样力度，只是因为德勤收费更高，罚得也相应更多。”

根据华融财务报表，集团在2015年至2019年间，支付给德勤各类服务费用近2.4亿元，平均每年近4800万元。华融前董事长赖小民于2018年落马，集团延迟公布的2020年业绩亏损上千亿元，财政部则在2021年对华融和德勤开展专项检查。

武汉光谷自贸研究院院长陈波受访时指出，审计是维护金融信用的重要一环，财政部严格规范审计机构，是保障金融业健康发展的必要举措。虽然此次受罚的德勤有外资背景，但单凭这一个例子，还不足以判断这是不是减除外资审计机构在华版图的动作。

陈波说，德勤受罚事件正好和近期官方提升金融监管效率的举措同步发生，难免引发市场猜测，实际上相关调查在两年前就展开。“此外，高层若要国企停用四大服务，只要下达内部指令即可，无需这样拐弯抹角。”

华融审计风波刚过，“四大”又将面对另一挑战——美国上市公司会计监督委员会（PCAOB）即将对中概股展开定期检查。据路透社报道，德勤、安永、普华永道等多家事务所被选为此次检查对象。

一边是中国政府对数据外泄的警惕，另一边是美国政府对审计到位的要求，审计机构和企业一样陷入两难。

新加坡金融管理局学院原院长、新加坡国立大学客座教授白士冸预计，随着中美对抗局势加剧，中国将进一步加强金融和数据监管，不排除为此在审计领域加速与国际脱钩，这也与今年中共和国家机构改革方向一致。

中国官方本月公布中共中央和国家机构改革方案，宣布组建中央金融委员会，统一领导中国央行、证监会，以及在本轮国务院机构改革中新组建的国家金融监督管理总局。官方也成立国家数据局，强化对数据资源管控。

白士泮指出，新一轮改革加强中共对金融、数据和科技等领域的全面领导，凸显维护国家安全与系统稳定成为北京当前施政重心。、中国官方近期公开批评，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全方位遏制中国发展，也说明上述举措是为应对美国长期针对做准备。

他说，金融业在新加坡是独立的经济增长引擎，但在中国属于服务实体经济的支持行业。为维持经济增长，中国在贸易方面还会保持与国际联系，“但在金融方面，一旦涉及国家安全课题，政府很可能会出手干预，以减少被美国制裁针对的空间。尽管这么做情有可原，但如果因此使得中国审计市场和国际脱钩，还是令人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