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近期接二连三采取政策,旨在让晶片生产达到自给自足,它还拉拢盟国采取类似措施,且毫不遮掩要钳制甚至扼杀中国晶片业发展的意图。中国一些官员极力主张实施达1万亿人民币的激励计划推动晶片产业发展,但在疫情拖慢经济前进步伐的局面中,中国或许得寻求他法来扶持本土晶片商。美国拉拢盟友支持晶片业重新布局的宏图,则已在企业激起反对声浪,荷兰晶片设备巨头直接指出,公司已经“牺牲够多了”。中国已在世界贸易组织提起诉讼,指美国滥用出口管制措施,这场晶片之争,究竟会不会出现最终胜利者?
为确保晶片供应的稳定,美国拜登政府与世界最大半导体代工厂商台湾积体电路制造公司(TSMC,简称台积电)合作,但同时在寻求降低对台湾的依赖,增加美国境内的晶片生产规模。
台积电在美国亚利桑那州首府凤凰城市郊建设两座厂房,第一期厂房预计2024年量产,第二期厂房计划2026年量产。两期工程总投资额约400亿美元(约535亿新元),分别代工5纳米和3纳米高阶晶片。
韩国三星电子公司将斥资170亿美元在美国得克萨斯州泰勒市建造的晶片厂也预定在2024年下半年开始运营。美国第一大晶片制造商英特尔(Intel)则注资200亿美元,在俄亥俄州设立新厂。英特尔是在1980年将半导体制造引入亚利桑那州,设立第一家晶片制造厂,带动亚利桑那州“硅沙漠”的建设。
美国总统拜登去年12月间在凤凰城出席台积电晶圆厂的移机典礼时宣称:“这些晶片可能会改变游戏规则。”拜登感谢台积电创始人张忠谋,可是有台湾网民就此质疑,说台积电或许得改称“美积电”。
台积电为科技大厂苹果、英特尔、超微、辉达等量身定做电脑、手机、第五代通信系统(5G)和人工智慧产品的晶片。
张忠谋在1986年创立台积电,10多年前曾有在美设厂的计划,他到凤凰城出席厂房移机典礼时还有感而发,指“地缘政治助圆梦”,并警告“全球化几乎已死,自由贸易几乎已死”,而且不大可能恢复了。
全球科技供应链或分两阵营引忧
中美在晶片问题上的紧张关系,引发全球科技供应链可能分成两个阵营的担忧,也使得像台积电这样的公司越来越难为中国客户提供服务。
有评论就指美国拉拢或施压台积电和三星在生产成本高的美国设厂,并不符合企业成本诉求,英国广播公司引述台湾经济研究院研究员刘佩真说,在美国生产,成本较高,这是“逆全球化”趋势。
先进设备禁售中国 荷兰巨头喊“投降”
反对者也指美国把利益建筑在盟友的损失之上。荷兰半导体设备制造商阿斯麦(ASML Holding NV)便就经济损失发出怨言。
阿斯麦首席执行官彼得温尼克(Peter Wennink)说,对于之前就存在的对华销售禁令,公司已经“牺牲够多了”。
荷兰和日本是除美国外,世界上两个最大的先进半导体设备供应国。他说,关于先进的极紫外光刻技术设备(Extreme Ultra-violet)禁止售往中国,阿斯麦“只能投降”,从中受益的是美国晶片设备制造商,它们25%以上的收入来自中国市场,而目前中国只占阿斯麦销售额的15%。
分析:美政府舍弃40年自由市场运作方针
无论经贸全球化是否已死,有分析认为,从美国拉帮结派、要与盟友合力重建半导体生态圈显示其思维已有极大改变。美国政府正逐渐舍弃过去40年以放宽管制和减税让市场自由运作的方针,改而建立明确的产业战略,拨款吸引私人投资。
英国广播公司的报道指出,台积电设立美国厂房,以及《2022年晶片和科技法案》都是这个产业战略的第一步。这项法案总额达2800亿美元,包括拨款520亿美元用于支持电脑晶片制造公司。
有分析认为相互依存关系不变
也有分析认为,各半导体产品产地相互依存的关系不会改变,美国不可能单独领航。
美国总统拜登也在去年3月向韩国、日本和台湾提出建立“晶片四方联盟”(Chip 4)的构想,目的是拉拢日本、韩国以及台湾的晶片制造商结盟,以确保晶片的供应不断链。其中,台湾和韩国已落实在美国设厂的计划。
人民网引述韩国媒体的报道说,韩国外长朴振去年8月访华期间,曾向中方通报了韩国政府将参加“晶片四方联盟”预备磋商会议。韩方指出,加入联盟绝非针对中国的行为,韩国可以在其中扮演与中国联系的桥梁角色。
日本和美国首脑峰会定1月13日在华盛顿举行。预料,日美首脑会谈和部长会议将确认合作关系,最快春季汇总加强人才培养的具体措施,在人工智能和超级计算机等下一代技术方面,实现擅长领域的互补。此举也有意在这些产业不可或缺的半导体技术方面引领全球。
除了跨境的“晶片四方联盟”,在过去的18个月里,美国也大幅增加对境内晶片业的投资。拜登政府已为促进国内晶片生产提供至少7600亿美元津贴、税收抵免和其他补贴。美国半导体行业协会数据显示,自2020年春季以来,已有35家公司承诺把近2000亿美元投资于晶片相关制造项目。
学者:美投入巨资晶片未必能自给自足
不过,美国塔夫茨大学弗莱彻法律与外交学院国际历史系副教授米勒(Chris Miller)指出,美国向晶片生产业投入大笔资金,未必就能完全实现自给自足的目标。
米勒为《晶片战争:全球最关键技术之争》一书的作者.他接受美国智库外交关系协会采访时解释道,在汽车和家用电器中广泛使用的晶片,31%在台湾制造、23%在中国制造,但他强调不是所有晶片都可以轻易以另一产品替代的,缺一晶片,会令整辆汽车无法完工出厂。2020年底全球车用晶片缺货,影响供应便说明了这一点。
他指出,若台湾陷入地缘政治危机,要在岸外恢复台湾的产能得耗时数年,那是因为生产晶片的设备为精密器材,而且器材本身也得靠晶片来运作。全球制造业的损失估计以万亿美元计。
美国政府的晶片法案显然旨在“去台化”,也为“去中化”。中国本身也着力于高端晶片的研发,缓解这一战略“瓶颈”,然而至今成效不大。米勒指出,制造先进的半导体是人类有史以来最复杂、最精密的制造过程。台湾以外的厂商一时之间无法复制台湾的产能,也就不足为奇了。
分析:“去中化”政策 促中国更要超越美国
美国政府在设法调整全球半导体生产格局的同时,也毫不遮掩它要钳制甚至扼杀中国晶片业发展之意图.美国《2022年晶片和科技法案》规定,接受政府资金支持的美国科技公司,不准在中国建设拥有先进技术的工厂,禁令有效期长达10年。
美国的“去中化”政策或许取得了它意料之外的结果。全球微电子行业市场研究公司“信息网络”总裁卡斯特拉诺(Robert N. Castellano)发表的文章说,美国的制裁、实体清单和晶片法案并没有阻碍中国,反而加强了中国要超越美国的决心。他说,中国晶片业龙头“中芯国际”已能生产7纳米的晶片,而中国国内设备供应商正在制造供生产5纳米晶片的设备,售卖给外国晶片公司。
英国《每日电讯报》的报道也说,中国取得了重大技术突破,掌握了以前只有西方才能实现的晶片设计技术。报道引述专利申请文件说,华为技术有限公司在制造最小和最先进的晶片方面取得了重大进展,为中国企业取得进步打开了大门。
然而,冠病疫情遏制了中国的经济以及财政能力,斥巨资打造本国晶片行业、与美国一争高下的大计不得不暂缓推行。发展晶片行业以挑战美国主导地位、保障中国军事能力为中国官方主要宏图之一。彭博社引述匿名人士称,一些官员仍力主实施达1万亿人民币(约1946亿新元)的激励计划,但是,由于提供高额补贴的激励计划未能达到预期效果,顶层官员正在讨论替代方案,探讨是否通过降低半导体材料成本等其他方法来扶持本土晶片生产商。
半导体所需的晶片供应短缺一度使汽车制造商和其他下游客户处境艰难。全球最先进10纳米制程以下的尖端晶片九成以上为台湾制造,由于台湾这个半导体热点也是地缘政治引爆点,为保障供应,多个大国的政府也正向晶片业投入巨额资金,相继公布提升本国晶片产能的计划,以恢复“技术主权”。
据全球电信和技术领域信息分析公司“新街研究所”(New Street Research)的数据,为了实现这一目标,中国、美国、欧洲联盟、日本和印度承诺在未来10年提供的补贴高达1900亿美元。
以欧盟为例,早在去年11月下旬,欧盟国家便开始推进430亿欧元(约606.38亿新元)的拨款计划,强化半导体生产,志在成为全球半导体中心。欧盟的宏伟目标是到2030年在全球半导体市场的占有率达20%。目前全球市场占比12%的美国则寄望台积电新厂房把美国的占比推高至近15%。
美国为建立本土半导体生态圈不断推出政策且要盟友配合,已给全球电子行业带来寒意。美国商务部工业和安全局可以根据外国产品规则,对域外任何实体颁发出口许可证,并阻止它视为违反美国商业或战略利益的销售。澳大利亚东亚论坛(East Asia Forum)网站去年12月11日的一篇报道指出,美国政府通过争夺对自由市场的控制权,效仿了中国的国营体制。
台积电:过度出口管制 摧毁全球化效率
台积电总裁魏哲家警告,过度的政府出口管制可能会使得国家之间的互信与合作减弱。魏哲家去年12月17日在台北一个行业活动上称:“出口管制和对其他国家产品的禁令摧毁了全球化带来的生产力和效率,或者至少降低了自由市场带来的好处。”他呼吁政界人士提出替代解决方案。
中国去年12月中旬已在世界贸易组织提起诉讼,指美方近年来不断泛化国家安全概念,滥用出口管制措施,阻碍晶片等产品的正常国际贸易。中国商务部的公告指这些措施是典型的贸易保护主义做法,威胁全球产业链供应链稳定,危及它在价值5800亿美元半导体行业的根基。
借助世贸机制来解决争端是缓不济急之举。中国提起诉讼后,美国有60天的时间进行磋商。如果无法解决问题,北京可以要求世贸组织成立小组。世贸组织可能需要数年时间作裁决。即使中国胜诉,美国可提出上诉,世贸组织也没有能力迫使美国改变其行动。
然而,美国国务卿布林肯在1月1日释出较为积极的信息。他在推特发文说,他与新上任的中国外交部长秦刚通了电话,讨论双边关系,并将“保持沟通管道畅通”。
美国国务院发言人普赖斯(Ned Price)后来对记者说明道,美国对中国的态度是基于美国的利益,这是一种以竞争为主的关系,当中必须有具建设性的合作,但也会存在深刻的分歧,甚至在某些领域具敌对性。因此,美国关注的不是谁处于什么位置,而是如何以建设性的方式管理这种广泛的双边关系。这不仅符合美国的利益,也符合他国的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