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城初期，物流受阻、物资匮乏、防疫乱象百出，引发上海民怨沸反盈天。中国欧盟商会2月发表的《上海建议书》显示，约有25％德国人在去年上海解封后撤离，在上海领事馆注册的法国和意大利人也分别减少20％。欧盟商会上海分会会长说，上海面对商业信心下降和外国人才流失的危机。

■陈婧　上海特派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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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浦西封控前一天，埋头工作的舞台剧制作人吴诗卉（化名，38岁）才想起出门去采购物资。“我当时还觉得自己真机智，政府说封四天，我可是囤了一周的菜。”

一年前的4月1日，2500万上海居民和吴诗卉一样开始倒数解封，却眼见倒计时单位从天变成周，再从周变成月。整整两个月封城，令这个国际大都市陷入史无前例的停摆，许多上海居民的人生轨迹也随之改变。

2022年3月在上海暴发的冠病疫情由奥密克戎变异株引发，感染者在一个月内突破3万6000人，上海素来行之有效的“精准防控”模式，在传播力极强的毒株面前败下阵来。

多次重申不会封城后，上海官方在3月27日政策急转弯，宣布次日起以黄浦江为界分批实施封控和核酸筛查。4月1日，浦西进入封控，而原定当天解封的浦东仍在封控中，标志着上海全面封城的开始。

4月2日，时任中国副总理孙春兰抵沪调研防疫，下令坚持“动态清零”方针不犹豫不动摇。官方随后启动全市最大规模核酸筛查，原定封控期也随之延长。与此同时，各地集结近4万名医疗人员增援上海，协助这个金融中心尽快实现“社会面清零”。

上海去年经济跌0.2％

这个开端和2020年初武汉封城时大体相似。不同的是，武汉通过76天封城实现新增病例清零，有效遏制疫情外溢，也使得中国成为最早走出首波疫情影响的世界主要经济体。而在上海6月解封并宣告打赢“大上海保卫战”后，冠病疫情仍在中国各地快速扩散。

此起彼伏的封控未能有效遏制疫情，反而对经济和社会带来更大冲击。2022年上海全年经济滑落0.2％，和吉林并居中国仅有两个经济萎缩的省级行政区。同期中国经济也仅增长3％，多年来首次远低于官方目标。

封城决定饱受舆论争议，曾在英国生活多年的吴诗卉告诉《联合早报》，疫情头一年伦敦也经历过几轮封控，“封城肯定是无奈之举，谁做这个决定都会被骂。英国疫情第一年重灾期出台的大部分政策也很让人头疼。”

她话锋一转：“但上海疫情暴发时，已经验证了奥密克戎传播难以阻挡。如果能没有这场漫长的封城就好了。”

封城初期，物流受阻、物资匮乏、防疫乱象百出，引发上海民怨沸反盈天。旅居上海的新加坡设计师刘之华以60多幅漫画，记录了“魔都”特殊时期的魔幻生活。6月上海解封后，刘之华将漫画作品集结成册，并在一个月后离开上海，回到新加坡。

56岁的刘之华受访时说，直到上海解封前一周，他还看不到封城的尽头，这让他更加思念亲人和家乡。“封城打击了人们对上海的信心。即便一年后政策全面转向，中国国门也越开越大，但不少在上海的新加坡人还是心有余悸。”

不过，刘之华仍计划在不久后重返上海。他说，在上海还有工作机会，有想见的朋友，“也想亲眼验证一些新闻报道，看人们现在过得好不好。”

解封后上海忙招商引资

一年过去，街头巷尾的核酸亭相继拆除，健康码无人查验，地铁也不再强制要求戴口罩。上海市政府官方微信号每日通报的，不再是新增病例数字，而是中共市委书记陈吉宁和市长龚正接见外资企业，鼓励他们扩大投资的新闻。

但中国欧盟商会2月发表的《上海建议书》显示，约有25％德国人在去年上海解封后撤离，在上海领事馆注册的法国和意大利人也分别减少20％。

欧盟商会上海分会会长许倍帝（Bettina Schoen-Behanzin）受访时说，封城损害了上海的国际声誉，也令企业更顾虑政府可能再次在几乎无预警的情况下采取类似的激进行动。尽管过去几个月中国和欧洲间人员交流显著增加，各类别签证也已恢复，但上海仍面对商业信心下降和外国人才流失的危机。“这座城市现在需要重建信任，并展现中国希望成为重要商业目的地的迫切之情。”

延期半年多后，吴诗卉制作的舞台剧终于在今年2月上演。但她坦言，疫情三年来中国戏剧生态变化很大，越来越商业化。而上海也不再是原来那个上海。

“作为上海人，一直觉得这个城市天然地开放和自由。封城过后，对在上海共同经历封城的人增加了敬意。这个城市能挺过来，靠的是这些有韧劲、没有放弃这个城市的居民。”

刘之华把封城时期的漫画发在和邻居的聊天群组里。一位邻居回复：“我在努力忘记去年这段时间。”

刘之华追问，努力成果如何？对方答：“不幸地，印在骨子里，永不磨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