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去年11月举行的二十国集团峇厘峰会上,中美元首举行了拜登就任美国总统后首次线下会晤。两国对这次会晤基本满意,世界为之振奋。然而,今年年初的气球事件,再度使中美关系急转直下。此后,中美几乎在每件事上都针锋相对。两国的直接和间接互动,与冷战时期频繁出现的“聋子对话”如出一辙。各界认为中美关系正在重蹈冷战时期美苏关系的覆辙。然而,美国学者布兰特利·沃马克(Brantly Womack)在其《非对称与国际关系》(Asymmetry and International Relationships)一书提出不同观点。他认为,中美处在一个“多节”世界而非“极化”世界中,中美及其他国家有足够多的替代选择来规避冷战。
所谓“极化”世界是指大部分国家加入泾渭分明的敌对阵营,阵营内的成员国有较强的身份认同。冷战时期美苏阵营争霸形成两极世界,冷战结束至2008年美国金融危机爆发前夕则是单极世界。
自2008年金融危机以来,美、日、欧等发达经济体的经济进一步对外扩展,全球化的深化和拓展刺激了中国、印度等发展中经济体的崛起。以移动互联网为代表的网络技术的发达,创造了新的全球互动模式。越来越多的行为体参与国际政治,且各行为体之间的关系空前加深。国家是国际社会的基本单位,但参与者更加多样化、多层化且日益重要。美国仍是全球实力最强大的国家,以北约为代表的美国庞大盟友遗产还在,但西方阵营却不复存在,美国管理的是由盟友组成的“轴辐体系”,而不是冷战时期界限分明、敌人明确的资本主义阵营。
与此同时,中国迅速崛起。中美实力差距明显,是一种非对称关系。在美强中弱的双边关系中,美国受中美关系的影响低于中国,享有更高的自主性和主动性;但中国在诸多方面也能制约美国,美国无法单方面向中国发号施令。中国通过“一带一路”倡议强化了与周边国家的经贸关系,建立了众多对话机制与合作平台。中国与周边国家是一种水到渠成的经济与政治关系复合体。中国对周边地区有较大影响力,但无法对周边国家发号施令。中俄近年来在美西方国家的挤压下,战略协作空前密切且高效,但两国是结伴而不结盟的伙伴关系,各自保持相当灵活性。
可见,在当前国际格局下,无论是美国与盟友构成的“轴辐体系”,还是中国与周边国家的复合关系、中俄战略协作伙伴关系,与冷战时期的美苏阵营有本质区别。这些关系都以共同利益为基础,但互动的边界却不像冷战时期那样泾渭分明。联通革命和空前深化的全球化,使各主要国家密切联系在一起,冷战时期的身份边界已经消失。
换言之,世界逐渐从之前的“两极”或“单极”向“多节”转变。所谓“节”,是指在当前这个没有明确阵营边界的国际社会中,每个国家与其他国家在某个方面有联系。这些联系的深度与广度取决于国家间的距离、资源和实力。“多节”世界是一个各国利益交织、频繁互动且没有明确身份边界的世界。在“多节”世界中,国家还是最主要的参与者,国家主权不容忽视,但地区和全球机制及非政府组织变得日益重要。
在“多节”世界中,各国之间仍然有利益冲突。中美是“多节”世界中最大的两个“节点”国家。美国力图使中美非对称关系长期化,并设法迫使中国顺从其意愿。中国要实现国家统一和民族复兴,没有挑战美国权力的现实意图。
但上述目标的实现,客观上与美国维护世界霸主地位产生冲突。尽管中美是最大的两个经济体,但二者之和还不到世界总量的一半。即使中美两个主要“节点”国家在某段时期客观上出现对抗,其他国家(包括小国)仍然可以通过发展与其他次“节点”国家的关系,来减少自身受到的影响。这将增强地区大国或新兴经济体的重要性和实力,同时会削弱中美的重要性和实力。中美若长期敌对只会双输。因此,中美冷战难以持续。
或许各界人士并不完全认可布兰特利·沃马克对“多节”世界的定义和分析,但当今世界在很多方面确实呈现出他笔下的“多节”特征。所以中美之间并不必然走向冷战。
作者分别是四川外国语大学副教授、在读硕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