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广播公司(BBC)在全世界的电视新闻播报全球新闻,而对英国老百姓播放的BBC1台的新闻,大都是国内民生事务,比如最近老百姓交不起水电煤费用、房价又涨了、通货膨胀又高了等等。荷兰右翼胜出大选,不是英国绝大多数媒体关心的话题。
近来荷兰极右翼议员维尔德斯领导的政党在大选中获胜,在欧洲引起了反响。维尔德斯主张民粹主义、反移民、反伊斯兰、持欧盟怀疑论。选举结果将如何影响欧洲局势,尚未可知,对英国的影响至今只是轻微波澜。
在欧洲以外看来,荷兰右翼获胜,欧洲有可能重复2015年欧洲难民危机的结果,即引发右翼力量持续上升,从边缘向中间靠拢。因为危机在当年引发了欧洲对难民的恐慌,导致民粹思潮高涨,英国脱欧是当时欧盟最惨重的牺牲品。
以基督教为辅、进入世俗社会的欧洲,已经高举自由主义旗帜多年。以过去10多年穆斯林移民对欧洲造成的影响看来,右翼力量在缓慢地进入部分国家的政府。如果有一日右翼全面在欧洲各国掌权,自然将是欧洲无法捍卫人权与自由,节节败退的象征。
支持文化与宗教多元化和少数族裔(如穆斯林)的个人权利等自由民主价值观,是欧洲社会的主流思维,即全欧洲欢迎各种文化背景的移民、相信各种文明与宗教背景的移民在世俗欧洲里能和平共存,而且愿意赋予有宗教信仰的移民予人权和自由。
来自中国大陆的我在英国的生活观察证明,大多数第一代大陆华人的行为,终生被爱(中)国主义教育支配,效忠对象是中国而非英国。但因为没有宗教影响,大陆华人在英国生活虽然“人在曹营心在汉”,多年在中国被教育成的驯服、沉默是金、凡事忍三分的心态,虽然很难学会西方的人权与自由,但他们在英国政治与社会方面只是边缘人,无法挑战欧洲价值观。然而欧洲各地的穆斯林,从难民到公民,与其他宗教团体相比,都是宗教信仰最坚定的。这些以伊斯兰为社会和民族身份标志的穆斯林(如叙利亚和索马里),能不能与世俗人权自由价值和平共存,尚无研究给出答案。
为何英国感觉不到荷兰那样对移民(尤其穆斯林)的恐慌?
英国离开欧盟,自然是民粹主义的胜利,亦是欧盟怀疑论的第一个实践国,最恐慌的时刻当属2016年的脱欧。这样说来,英国比维尔德斯已经不知右了多少倍。在英国谈捍卫穆斯林的个人权利和自由,和欧洲大陆人相比,左派肯定有抬不起头之羞愧感。右派的担心比欧洲大陆人要少太多——英国已经离开欧盟,那些移民的麻烦事,是欧盟的,不是英国的——英国是个岛国,非法移民怎么过得来?
可近来大量由法国涌入英国的小船难民,就是脱欧带来的后患,令苏纳克政府极其被动。支持加沙和巴勒斯坦的穆斯林,仍然每周六在伦敦游行示威。目前已经引发仇视犹太人与穆斯林的思潮同时上升。伦敦警察局的数据显示,自10月1日至11月13日,伦敦共记录了779起反犹太主义仇恨犯罪,比去年同期增加了12倍。在仇视伊斯兰的仇恨犯罪方面,同期报告增加了236%,达到343起。可见犹太人,而非穆斯林,才是当前英国社会的仇视重点对象。
几周前我在前英国商务部长凯布尔爵士(Sir Vince Cable)家做客,问起为何英国人对国家安全没概念?中美竞争那么激烈,大部分英国人竟然无感?凯布尔的回答是“国家安全问题是英国精英才关注的问题”,换言之,老百姓是不操心的。这证实了我过去10多年对英国社会的观察——老百姓只关心自己的柴米油盐、住房、医疗、出行、罢工、气候变化、动物权利等;对于国外的事务,关注点在他国人民的人权保障和政府腐败等。
英国人是两种自由的结合体,即圣公会(英国国教,是基督教在英国发展出的分支)里的自由,即爱他人的自由,是一种风度与气质(grace),而这是基督徒一生追求的崇高目标。这其实是一种道德,而且标准极高。
爱国主义早已不见踪迹
另一种自由是在启蒙运动以后俗世社会里诞生的,大都是在启发个人寻找与追求个人的权利与自由。这就是英国人心里共存的道德与权利,两者相互平衡。英国人的爱国主义(国家安全的附生地)在俗世社会里已被消灭得几乎不见踪迹。如果一定要寻找英国人的爱国主义在哪里,答案是,在他们每天大量的自我批评与嘲笑里。
我每晚坚持看英国天空卫视22时30分对英国报章头版的汇总,发现英国绝大多数媒体都是为老百姓的兴趣而生(或者说,他们报道的新闻造就了英国人的眼界),国际大事很难上头版,明星、王室、党派之争等等才是头版关注重点。英国广播公司(BBC)在全世界的电视新闻播报全球新闻,而对英国老百姓播放的BBC1台的新闻,大都是国内民生事务,比如最近老百姓交不起水电煤费用、房价又涨了、通货膨胀又高了等等。荷兰右翼胜出大选,不是英国绝大多数媒体关心的话题。
那么谁是操心国家安全的精英?《经济学人》肯定是其一。我曾经好奇,为何每家报纸的编辑都被BBC、天空卫视等请去做节目,分析当天重要新闻,可从来没见过《经济学人》的编辑?后来我才意识到,《经济学人》是精英媒体,谈的是世界风云;而BBC等媒体每天谈的都是国内民生,根本两码事。
2023年9月,《经济学人》针对荷兰右翼赢得大选,发表了文章“强硬右翼在欧洲各地越来越接近掌权”——它不须要加入政府就能影响决策。
另一个是智库,比如皇家战略研究所(Chatham house),在11月发表了“荷兰极右翼势力激增对欧洲意味着什么”——欧洲怀疑论政党的稳固执政集团令人担忧;还有就是学术机构,“宗教安全化”(Securitisation of religion),尤其是“伊斯兰安全化”是欧洲大学研究机构的研究方向。
最后当然是党派。无论左中右,每个派别都认为自己在保卫国家安全。
故此,不到危机时刻,国家安全不须要全体民众天天费心,可以好好生活,自得其乐,因为大事自有精英操心。
作者是定居英国的双语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