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中国第一所公办免费女子高中校长张桂梅为原型改编的电影《我本是高山》正在中国热映，比电影本身更热的，是上映前引发的污名化女性争议。

张桂梅在中国贫困地区云南华坪县创建了免费女子高中，15年来帮助了上千名贫困女孩考入大学、走出大山，改变命运。她的事迹感动了许多中国民众，也得到了官方的肯定和支持。

这样一部以在官方和民间都享有极高声誉的人物为原型的主旋律电影，原本应该赢得口碑和票房双丰收，但由于电影剧本对多个女性角色作出了改编，如将酗酒的父亲变成母亲，对主人公张桂梅创办女高的动机，从自身信仰变成对亡夫的怀念，这部以女性形象立足的电影，却被网民质疑是在“削弱女性力量、污名化女性”，在网上引起不小的声浪。

电影编剧随后用极其情绪化的语言在社交平台上反击，一句“你奶奶我生来就是高山”的豪横回复，将争议推向高潮，惹得中国官方媒体中央电视台电影频道急忙下场救火。

然而火还没扑灭，电影频道话锋一转，含沙射影指这些刻意加剧性别对立的声音，可能来自别有用心的海外组织，“险恶‘狼心’昭然若揭”，把这场关于女性形象的争议，上纲到女权主义以及对抗境外势力的高度。

在中国官方视角中，起源于西方社会的“女权主义”，向来是不受欢迎的。

带着西方民主运动色彩的女权主义，与中国官方的“维稳”需求有着天然的矛盾，同时女权主义主张女性在政治方面的全方位参与，也和中国政治的传统与现实都不符。

大陆政府去年宣布的最新一届政治局委员名单，还进一步打破了20年传统——没有一名女性入局，加剧了女性长期在决策机构被边缘化的境况。

但是官方下场，将女权和境外势力直接挂钩却过于草率，不仅无助于平复民间的反感情绪，还可能进一步激化社会矛盾。

中国妇女解放是大陆政府革命事业的重要组成部分，提出“妇女能顶半边天”口号的大陆政府开国领袖毛泽东，政治遗产之一就是大幅提高了中国妇女的地位。

但随着改革开放后国有资本在一些生产领域退场，女性的福利保障被削弱，女性在中国政治中长期扮演外围的角色进一步加剧，导致权益在决策层缺乏代表，女性利益空间一再被压缩。

从中国社会频频发生的职场性别歧视、性侵、性骚扰等社会问题，到离婚财产分配、争夺抚养权以及家暴等家庭问题，中国女性权益在法律保障层面的缺失可见一斑。

不过，《我本是高山》所引发的争议，却折射出这个课题的另一面。中国新一代女性的自我意识正在不断壮大，在女性课题上有了更广泛的参与和更鲜明的表达需求。中国根深蒂固的父权体系既得利益群体对这一趋势始料未及，因而产生了恶言相向和甩锅给“境外势力”的应激反应。

这或许也在提醒中国的政策制定者，传统的父权价值体系在新一代女性间已遇到挑战。如果保障女性权益的政策再长期缺位，就会刺激更多“不婚不育保平安”的极端女权主义。无论从社会稳定还是人口增长的角度，这一后果应该都是官方所不乐见的。

（作者是《联合早报》中国组高级记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