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巴勒斯坦激进组织哈马斯上个月初,在以色列本土发动突如其来的一系列袭击,以及以色列事后开展的大规模报复或惩罚性打击行动,先空袭后进军加沙地带,双方皆有数以千计的平民死伤,以巴冲突再度成为世人关注的焦点。
以美国为首的绝大多数西方国家更为同情以色列的遭遇,尤其美国更立即派遣两个航空母舰打击群(包括最新的福特号航母)到以色列岸外戒备,随时准备支援,还供应以色列大批武器装备,不但从一直部署在以色列的军火库提取,还把原本要运往乌克兰的一部分也转运到以色列去。原先和以色列右翼政府不太亲密的美国总统拜登,甚至少有地做了电视演说,呼吁国会特别拨款军援以色列(以及乌克兰等),可谓一面倒地支持。英国、欧洲多国领袖也继拜登突访以色列后,纷纷赴以色列慰问。
然而,在数目更庞大的发展中国家,虽然未必支持哈马斯的激进行径,但绝大多数拒绝定义哈马斯为恐怖组织,更遑论大力谴责哈马斯的袭击。这些国家都强调在评论以巴冲突时,必须讲究所谓“根本原因”。在他们看来,根本原因至少可分为相互关联的三大类。
其一是最为基本的、更广义的所谓犹太复国主义(或称锡安主义)的合法性或正当性。许多曾被西方列强殖民统治过的发展中国家,把锡安主义看成是殖民主义的延续或阴谋,尤其是锡安主义的大规模兴起,是在一个多世纪前英国外相颁发《贝尔福宣言》,欢迎犹太人移居巴勒斯坦后开始显著。也有人把移居巴勒斯坦的犹太人(即便他们命运坎坷)与其后裔看成是新殖民主义者,认为后者导致久居当地的巴勒斯坦人沦为次等人口或流离失所。所以这些发展中国家有一定程度的“将心比心”,认为应该声援巴人的建国诉求,把犹太人,尤其是锡安主义者赶出巴勒斯坦。这种思维在一定程度上与哈马斯的政治立场有着共通性。
其二是许多发展中国家认为,以巴冲突的“根本原因”是更狭义地认为即便锡安主义有正当性,也就是以色列建国是可允许的,但至少以色列在上世纪末、本世纪初以来,越来越积极的垦殖民运动,严重伤害到巴勒斯坦人利益。在这多为右翼执政以色列的时段里,许多彪悍的犹太垦殖民毫不犹豫地开入巴人聚居、被国际公认为被以色列占领的约旦河西岸,驱赶久居当地的巴人,并迅速发展为犹太人城镇。这种强势的垦殖行径,通常又得到以色列官方默许或支持,至少得到以色列武装保护。这导致西岸被实质上分割得支离破碎,许多巴人根本无法有尊严地生活下去,更遑论有建国的希望。
许多发展中国家也支持“两国方案”,即以、巴两国应该都得以和平共存。但以色列极端右翼政府不同意两国方案,认为包括西岸在内,都是犹太人自古以来的家乡,应该都被以色列囊括。这与抱着以上第一类“根本原因”心态者是雷同的,只不过后者是倒过来认为,以色列没有生存权。
其三,认为要解决“根本原因”才能处理以巴冲突的国家,比较是从宗教角度,也即“天下穆斯林皆兄弟也”的态度来看这问题的。这些以穆斯林人口为主的国家,认为以色列根本就不应存在,或即便存在也不应推动垦殖民政策,也认为以色列蓄意破坏了(被犹太教、基督教、伊斯兰奉为)圣城的耶路撒冷施行已久的“河水不犯井水”宗教膜拜安排。譬如一些以色列政客乃至军队,多次进出在圣殿山上的穆斯林礼拜场所,被举世的穆斯林视为严重污亵伊斯兰的做法,应共同讨伐,或至少强烈反对。在他们眼中,哈马斯近日的暴行,只不过是针对以色列的一部分自卫反击战,不应单独而论,而必须从以巴零和(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冲突的角度来理解。
所以,虽然越来越多阿拉伯国家近年来在《亚伯拉罕协定》下,同以色列建立正式的外交关系,即便阿拉伯世界精神领袖国沙特阿拉伯,也迈入与以色列谈判建交的最后几里路,但反而是更遥远、以穆斯林人口居多的一些南亚与东南亚国家,无论政府或穆斯林民众,都在为巴勒斯坦建国运动摇旗呐喊。
在马来西亚,巴勒斯坦课题在政治上成为少数得以超越党派对立,团结穆斯林民众的课题,至少支持巴人反以色列,已然成为马国的政治正确。在野的伊斯兰党肯定是秉持与巴人团结的理念的。马国首相安华在年轻时是国际知名的穆斯林运动领袖,当下也要在穆斯林世界成为标榜性人物,以巩固他越来越受国内宗教至上分子冲击的政权。所以无论是政府抑或穆斯林社会主流,都不遗余力地在口头与声势上支持巴人的斗争,即便如此露骨的做法,可能会被较亲以色列的西方商家杯葛也在所不惜。意识形态上的同理心以及迫切的政治需要,看来还是绝对优先。这在很大程度上,也是许多类似国家在这场冲突中选边站的首要考量,是否最为明智,就见仁见智。
作者是新加坡国际事务学会(研究所)高级研究员
马来西亚太平洋研究中心首席顾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