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在看中国大陆电视剧《去有风的地方》。该剧被形容为“田野治愈剧”，讲述刘亦菲饰演的北京五星级酒店大堂经理，常年忙碌，把酒店宾客照顾得无微不至，却把自己的生活过得敷衍潦草，直到闺蜜因病离世，促使她辞职到云南小村生活。

剧里有一幕是三个女孩儿聚在一块儿，讨论理想和梦想的区别。被问及梦想是什么时，女主回答：“有钱？”

朋友接着问道：“那有钱以后呢？”

女主说：“退休。”

朋友这时提醒：“很多年轻人都会幻想自己退休或者有钱了，我什么都不做了，这就是一个纯粹的幻想，其实人是根本闲不下来的。”

她接着谈到马斯洛需求层次理论：“当你的生活富足了，你就会有精神需求，进而你又希望在社会上得到荣誉、尊重、帮助他人，进而实现自我价值。”

这番话凸显了现代生活的矛盾。在躺平、出工不出力（quiet quitting）等概念盛行之际，许多人选择降低工作投入度或干脆离开职场。然而，长期以来用工作填满时间的“社畜”，在有了喘息空间后，却反而不知所措。剧里就刻意添加了不少城市人到乡村后，仍在刷手机打发时间的画面。

最近搭私召车，司机也聊到，他载过一个38岁男生，明明做的是朝九晚六的工作，却总是加班，从早上7时做到晚上10时，且多年如此，“连女朋友都没有”。司机听后都忍不住提醒他，生活不应该只是工作。

我相信这样的人不在少数。敬业乐业、吃苦耐劳，是值得嘉许的精神品格，本身并没有错，我更不是要鼓励大家“躺平”。然而，在忙碌的同时，我们得清楚自己是为什么而奋斗。如果忙碌只是出于惯性，为了升职加薪，为了变得有钱，即使生活上富足了，精神上也是空虚的。

近年兴起一种理财运动叫做“火”（FIRE），全称为Financial Independence, Retire Early，主张通过积极存款与投资，早日达成财务自由以提早退休。这个运动一度被误解，一些人以为它是在鼓吹年轻时要拼了命地赚钱，节衣缩食，硬是把日子过得苦哈哈的，只为了早几年退休。

其实，FIRE强调的是人们不论赚钱或花钱，都要有意识地做，思考什么才能真的带来幸福感。世上没有划一的幸福模式，每个人的幸福源泉都不同，须要认真琢磨，而不是如驴子拉磨，埋头蛮干却只是在原地转圈，又或是陷入消费主义陷阱，盲目花钱，跟风攀比，不得不一直工作来维持生活品质。

台湾作家龙应台6月3日与新加坡读者见面，提到带着醒觉的人，胸中自有丘壑。

这句话，让我想到大学去过奥地利的萨尔茨堡（Salzburg），那里抬头就能见到阿尔卑斯山脉。我当时想，在这里成长的人，定有不同凡俗的眼光与胸襟，因为他们每天都得面对自己很渺小的事实。

然而，去年回访萨尔茨堡时，我却发现，尽管山脉就在眼前，但人就是这样，看多了也就不当回事。因此，作为城市人的我们，也无须艳羡群山环绕的生活，重要的是，要活得清醒，明白自己为什么而活。

人生数十载，有些人为国为民，有些人只求一家温饱，这两种目标同样崇高。年纪越长，越明白平凡才是人生的常态，但平凡不等于平庸，人要把琐碎的日子过得得当美好，真是一辈子的学问。

（作者是《联合早报》高级记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