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永年专栏
今天的中国,从中央到地方,最为严重的一个现象就是官僚不作为。也可以说,这已成为这个新时代最为严峻的政治挑战。
中共十八大以后,发动了大规模和持续的反腐败运动,整治党政官员的腐败与“乱作为”现象,在短短几年里取得巨大的成就。不仅如此,反腐败早已经成为中共党建的最重要议程。
十八大以来确立了一系列的制度反腐败与预防腐败,最重要的就是十九大正式成立的监察委,成为平行于执行机构的独立机构。不过,在整治腐败和“乱作为”之后,现在又走向另一个极端,即“不作为”。
“不作为”的后果很严重。有学者计算过,十八大以来高层已经出台1500多项改革,但有多少真正落实呢?十九大确立了中国从现在到2050年的发展蓝图,分“三步走”,即到2020年实现全面小康社会,到2035年实现全面现代化,到2050年把国家建设成为富强、民主、文明、和谐、美丽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
中共是一个使命性政党,从现在到未来很长一段的历史使命已经确立,但谁来实现这些使命呢?这不仅仅关乎执政党本身的执政基础问题,更是实现各方面可持续发展的需要。只有可持续的发展,才能满足老百姓不断变化的需要。
实际上,“不作为”已经不是新鲜事。这个问题已经讨论一段时间,人们甚至已经提出,“乱作为”是腐败,“不作为”也是腐败。在一定程度上,“不作为”可能是更大的腐败。
多年来,在西方学界,人们经常比较中国和印度,提出一个很有意思的问题:腐败同样存在于两个国家,但为什么中国发展了,而印度没有发展?他们发现:在中国,官员既腐败又作为(corruption with delivery);在印度,官员既腐败也不作为(corruption without delivery)。
这个观察不见得正确,更不能论证中国官员腐败的合理性,但的确可以说明一个问题:如果官员占着重要位置而不作为,损害的就是国家和社会的整体利益。因此,说“不作为”是更大的腐败,并非一点道理也没有。
那该如何整治官僚机构和官僚的“不作为”呢?这里首先要理解不作为现象是如何产生的,如果走近中国的官僚结构,就不难回答这个问题。一般说来,在今天的官僚机构里,可以发现以下三个群体。
第一个群体可以称为“口惠而实不至”,热衷讲大政治和大话。简单地说,这个群体基本上是“玩虚的”。这个群体是少数。第二个群体是“不作为”的,他们可以准时上班、准时下班,上班时读书、看报、写文件,但没有行动,表现为什么也不想做、什么也不做,只是占着位置。
在很多官僚机构里,这个群体是大多数。第三个群体也是少数,他们想作为、也是有作为的。
三个群体三种结果
三个群体,三种行为,三种结果。人们可以设想,在正常情况下,第三个“作为”的群体应当得到“奖励”,第二个群体必须得到惩罚,而第一个群体为人们所轻视。不过,实际的情况往往不是这样的。
第一个群体的人往往得到提拔,因为他们没有实际行为,不仅不犯错误,而且由于很高调,往往会引起上级领导的关注。这个群体的人得到提拔,还有一个被错误理解的“政治上正确”问题。对上级来说,“政治上正确”主要是要把顶层设计的政策落实下去,把事情做好;
但对这个群体的人来说,“政治正确”更多地意味着“唯上”,不管用什么方法,让上级领导高兴即可。
第二个群体的人“不作为”,这意味着平平庸庸,但也不会犯大的错误。这个群体中,一些人得到了提拔,有的则是原地踏步。这个群体中尤其是那些快要退休的人,则大多在等待“软着陆”,即在退休之前坚持“不犯错误”,安全退休。
而第三个群体,即“作为”的人,在一些条件下,有的也得到了提拔,但很多人出了问题,甚至进了监狱。
这三个群体官僚的选择实际上是极其理性的。“玩虚的”还是少数,毕竟时代不一样了,人们有了自己的判断。而选择“平庸”,尽管属于无奈之举,但也是最理性的选择,因为谁也不想以“犯错误”或进监狱为人生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