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2000年稳定结构已打破
做东西方文化比较,郑培凯说,西方从文艺复兴以来,这三四百年发展很快,也很清楚;中国经历春秋战国500年的时候,思潮开放,发展同样惊人。
“春秋战国奠定了中国后来2000年基本稳定的结构。在人类历史上,有2000年基本稳定,这个框架很不容易。”
因为过于稳定,才有后来的革命。
“中国这150年的变化剧烈,变化得面目都看不清楚。我们讲西方,讲的是他们经历三四百年变化的一个结果。华人要认清这个。
“每个人的历史任务,就是要好好努力往前看;要了解过去,知道现在,展望未来。华人在这个状况很多事情可以做,不要只是把脑子放在政治上。
“我们经常卷入政治斗争,要站边、要站派,打击和我们不一样的,五四以来就这样。进入斗争,便没法平心静气看历史的发展,看天翻地覆的变化。”
郑培凯认为,当今关心文化的华人,其实都是文化的混合体。这揭示了历史发展的趋势,也重新界定了现代华人的身份。
思考中华文化的问题,郑培凯认为,首先要有历史的同情。“你哪里像古代中国人,我们的思维基本是西方的。
“如果不了解中国传统文化,容易产生那是落伍的、不实际的。那不是不实际,是在那个历史环境中很实际,现在不实际了。这是历史观的问题。将来的人也会觉得我们思维落伍。所以研究历史的人会说‘历史的同情’(Historical Empathy)。人类是生活在生活环境里,不是文献里,不是抽象的。”
此外,要有耐性。
“中国2000年的文化结构已经打破。很清楚,打破了。文化长期以来的宗教、价值系统、文化信念都打散以后,为了长远一定要重新组合;怎么组合没人知道。因为文化知识结构的成型,不是一个官方可以指示的东西。
“我们华人面对的情况,接近当时的春秋战国,百家争鸣,没有定论。春秋战国500年,要有耐心。革命激烈之后,没有好几代的培养,这不可能(出现新结构)。”
最后,要有知其不可而为之的精神。
文化人要“知其不可而为之”
根据历史经验,物质力量的强大与否,决定国家与个人的生存能力。郑培凯说,这个现实不尽如人意,但乌托邦并不存在。
“中国的历史经验是,强大后要顾及以大示小,尊重小国,体现人类追求的精神境界。美国作为霸主,也要表示对民主和尊重世界的价值观,因此特朗普的流氓作风会引发国内思辨,是不是对美国立国精神有所违背。
“人对扩充自己利益欲望的东西,会思考到妨碍长远发展,担心回到弱肉强食的社会。”
谈到19世纪欧洲在战争中得利,郑培凯说欧洲就算今天反省,也不可能吐出吞下肚的好东西。
“我霸占一块土地,你叫我吐出来我心痛啊!我参加纽约州中学历史课本改写,怎么处理美国原住民问题。历史上他们被残害得很厉害,被霸占了土地。要不要吐出来?没办法。
“现实牵涉到太多利益问题。但我们是教师,教育孩子时怎能灌输‘从现实里抢到的就是你的’。
“我常说:我们努力做。这个世界不可能变得更好。可是我们要非常努力地做,让这个世界不要变得更坏。
“孔子说:知其不可而为之。所有的文化人都要做一些事,你知道不可能达到你的理想,但是你还是要做。因为做了你会阻止最坏的状况发生。”
不过,“做”要建立在“知”的基础上。郑培凯说,大学生每次都说自己有权利做这个做那个,他就会说:你们年轻人没有无知的权利。
“因为无知不但害别人,也害自己。你无知的时候,会做出很愚蠢的决定。知识是广泛的,不只是专业知识,不只是狭隘地找一份工作、赚一份薪水,你还是社会的一分子。你对于生活、对于周边的人的关怀,也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