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缘的传奇
从某种意义上讲,金庸生活于香港,精神世界却一直在大陆;当年查良镛去香港,原计划只是暂时,最终这里却成就了自己的太平绅士传奇。他对此心知肚明,写诗说“南来白手少年行,立业香江乐太平”。
香港,成就了金庸与查良镛,在一个别处完成对故国的想象。然而,为什么偏偏是是当时的香港,成就了新派武侠与金庸?今天看来,对比内地与台湾,香港看起来或许是文化沙漠,事实上或许是中国文化最后的劫余。不独金庸,国学家钱穆文人刘以鬯张爱玲等人也不约而同栖居此间。
作为边缘的香港,原本是劣势,却因为政治变化,将边缘变为优势,远离了各类运动的中心,保留了一寸空间,无论是经济腾飞还是市民社会,新派武侠还是古典文化,甚至文人报业。当机会重新来临,边缘地带的生机,往往扮演了中心地带的反哺角色,亦如制度经济学家科斯观察到的,中国改革成功源自边缘地带的革命。
香港作为亚洲四小龙崛起的富裕过程,不仅也对应着企业家查良镛的资本积累,而香港作为多重势力的飞地,也给予了报人查良镛可能的博弈空间。至于小说家金庸,也成就于香港当年的可能性。
从这个意义来理解香港,那么金庸小说的地位也很清晰了。张爱玲曾经谓香港“兼有西湖山水的紧凑与青岛的整洁,而又是离本土最近的唐人街。有些古中国的一鳞半爪给保存了下来,唯其近,没有失真,不像海外的唐人街。”
“一鳞半爪”看起来是贬,其实却是沧海遗珠的感慨,金庸小说作为这一鳞半爪的衍生产品,也足以慰藉真正的沙漠众生。也正因此,金庸小说中虽然心念念江南塞外,但核心要素却隐约闪现着香港的投射,无论是郭靖死守襄阳城的意象,还是韦小宝逃遁的“通吃岛”——在时代变迁中,孤岛香港是最后的堡垒,是小资教主张爱玲所谓的边城,香港本土小说家西西所谓的浮城。
香港的边缘或者“沦落”,成就了金庸的传奇,查良镛收获了完美的人生,而香港却徘徊于命运的路口。金庸的作品在历史中承担的角色,是他意料之外的产物;等到香港回到中心,查良镛随之也达到生命的巅峰。某种意义上,他们的使命也共同走到了终途。急流勇退,一向是金庸推崇的智慧。本文仅代表作者本人观点,作者亦为经济人读书会创始人,近期出版《不迷路,不东京》,公号徐瑾经济人(ID:econhom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