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应该到了悬崖勒马,立即刹车的时候了。然而更可怕的是,我们没有如此行动的机制。要想刹车,首先要知道危险,知道车辆已经越过了危险边界。如果车前方的挡风玻璃不是透明无色,能够真实观察前方路况,而是过滤掉危险情况,只能看到安全和美丽景色的话,也不可能发现应该刹车的理由。
这就是说,对于经济形势,如果没有一个全方位的透明的信息表达机制,没有不同观点的讨论与交锋,就不可能有对形势的正确判断。关于宏观税率问题,经济理论界和企业界早有警示。
2016年底,我们的一个研究报告提出了宏观税率太高的问题,并提出“死亡税率”的警示,立刻遭到压制,直接有人要求课题负责人闭嘴。现在网上有关减税的文章也经常被删除。利润空间殆尽,只因意见空间殆尽。
实际上,任何一篇报告未必正确,关键在于,一个健康的社会要保证所有的人表达自由。尤其在事关宏观政策方面,更要有一个保证各种声音都能发出的意见生态。这才是一个社会的透明的挡风玻璃。
有了关于路况的真实信息,如果没有灵敏的刹车系统,车照样停不下来。财政支出的刹车系统,就是对财政支出的约束机制。然而在中国,这只是一个概念上的刹车系统。在文字上,中国各级政府的收支要经同级人大审批和监督,但历史证明,这个刹车系统是失灵的。
一般情况是,每年的财政收入决算一般会超过预算,支出一般会超过收入,支出决算一定会大大超过收入预算。下表是最近10年间的情况。
这意味着,人大虽然表面上批准了财政收入预算,但对超过此预算的结果无力纠正,只能认可决算;对支出超过收入的情况也无法制约,只能认可支出决算。因此这是一个失灵的刹车系统。
而这辆无法刹车的汽车却有着充足的动力,这就是吃税人的利益冲动。我们在多年前问一些官员关于税收的看法,他们认为税收就是拿来给他们花的,如果花不完就突击花,而不认为税负是用来提供公共服务的,如果没有花完,就要留给民众和社会。
这样的看法到现在仍没有改变,因为这个群体既没有“尔俸尔禄,民脂民肓”的传统观念,也抵触有关“纳税人”的概念。
他们还有一个习惯看法,即这些年宏观税率不断被他们提高,但似乎并没有出现经济学家预言的恶果,他们甚至质问,如果有“死亡税率”,为什么这些年中国经济高速成长?这显然是倒果为因。中国到现在为止已经出现的经济奇迹,恰是原来较低税率的结果。
而这些年税率并没有保持在原来的水平上,而是不断提高,且在一段时间内还存在着一定的利润空间,但这个空间一定会随着宏观税率的上涨不断变小以致消失。
我相信宏观决策者们都清楚拉弗曲线所阐释的道理,知道减税最终会带来税收的增加;更知道相反的结果,如果税率过高会导致经济衰退,税收也会减少。但在现有的政治结构下,他们若要减税也要遇到巨大的障碍,首先是吃税人利益集团在这些年的财政支出飞速上涨的过程中,不仅形成了利益刚性,而且形成了利益膨胀刚性,即他们习惯于每年都增长的收入。
他们必然要顽强对抗停止政府份额增大的任何企图。
更为严重的是,一旦经济由于税负过重而减慢或衰退,他们首先想到的就是他们自己的收入不能减少,其他人的收入都是软的。这种迹象已经显现出来。不少地方的税务局已经提前征税,即使是在北京,也有的地方税务局在年初就征全年的税了。
进一步说,减税导致税收增加的结果,是在社会和政府的整体范围上、要经过较长时间才能实现,然而现在的行政部门一方面是短视的,只关注自己任期内的事情,因而它们不愿意为较长时间的结果而忍耐当下的停止增税或减税;
另一方面又是局部的,它们不愿意为了整体的利益而约束局部利益的膨胀,并且认为自己这个局部多收一些无关大局。而从整个政府结构来看,也没有对增加税收行为的有效惩罚,这就不能改变它们的行为。
那么,是否就没解了呢?不是。如果宏观决策者认识到问题严重且紧迫,痛下决心阻止恶果的发生,不惜使出霹雳手段,还是有办法。刹车坏了,还可以勒手刹。这包括两个方面。一是在短期,在当下,就是救急;一是在长期,就是要改革制度结构,真正建立起约束财政支出的机制来。
所谓“救急”,第一,就是要采用当前政府行政部门行之有效的手段,对各级政府的行政负责人进行一票否决式的约束,如果该级政府的财政支出增长速度超过当年该地区GDP增长速度,就地免职。
这种方法在许多场合曾经采用过,如在非典时期就采用过,并且非常有效;第二,在全国层次,可由国务院直接审查没有经过立法机关同意的各种税费,并加以废止;第三,在立法层次,则要进行直接的减税,这包括减少税种和降低税率,如将企业所得税率降低5个百分点以上和增值税率降低3个百分点以上。
从长期看,就是要建立起社会的透明的挡风玻璃和灵敏的刹车装置。这意味着要真正实施《宪法》第35条,保证民众的表达自由;要把人大这个立法和监督机关建设成有效约束行政部门财政支出扩张的强有力的机构,这同时意味着要简政。当然所谓“长期”,并不意味着“以后再做”,而是要从现在做起。
比如“表达自由”这件事。看清楚汽车前面的路,才能避免跌下悬崖。如果不是这样,例如这篇文章不能发出,或者发出了又不见了,前途可能凶多吉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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