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洪:有证据表明,随着税负的增加,企业的资产收益率逐年下降,不受约束的税负增加已经挤掉了企业的利润空间。
简单地说,“中国奇迹”的原因就是市场化加低税负。市场化的道理我们已经懂了,它既能激励我们的工作,也能极大改善资源配置。而那个指导资源配置的价格体系,也是在成千上万的人互相交易中形成的。更长远的看,市场制度还能促进技术创新和专业化,进而也能推动制度的变迁。
那么“低税负”是什么意思?税负对应的是公共服务。包括保护产权、维持秩序和公正裁决的公共服务需要资源来支撑,所以税负就是公共服务的价格。因为任何产品的生产都离不开公共服务提供的条件,所以税负就是任何产品中必需的成本。当税负——公共服务的成本低廉时,其它生产要素的报酬就相对高,要素的所有者就有更大的动力进行生产和投资。
如果税率只由提供公共服务的部门自己决定,就不会低。因为公共服务具有自然垄断性质,政府行政部门会定一个垄断高价,并且还可以强制执行。那么,低税负是怎样决定的呢?理论上讲,在一个法治社会,税率由民众的意愿决定。具体形式就是民众选代表,代表定税率。然而,在中国改革开放之初,并不具备这样的制度条件,怎么就形成了低税负?
这是因为,改革开放之初的参照系是计划经济,效率极低,不仅民众穷困,政府官员也不富裕。
据说当时的国家副主席王震出访英国,发现英国的清洁工人的工资是自己的六倍,大吃一惊。因而,当市场经济的效果刚开始显现时,政府部门参照计划经济时的收入规定自己的收入,虽然在绝对量上比以前有很大改观,但仍处于一个低税率的水平上。
这被统计数字所印证。从1978年到1995年,财政收入逐年显著上升,但税率(财政收入/GDP)在逐年下降,直到1995年低至10.5%。这当然是狭义的税率概念,但也足以反映税率的下降趋势。正是这样的低税率配合市场化改革,才造就了中国奇迹。
然而随着市场化改革的推进,市场经济焕发出越来越高的效率,涌流出巨大财富。政府部门的参照系也从计划经济逐渐转变到市场经济本身。在这时,税率仍由政府行政部门主导,仍没有任何制度约束。政府行政部门即使不是有意的、也是经济人本性驱使它逐渐增大宏观税率。
这包括以税收为主的一般财政预算收入,以土地财政为主的政府性基金收入,国有企业占有的资源和资产的机会收益,以及医疗养老保险。从1997年到2017年,一般财政支出从占GDP比重的11.7%增加到24.6%,提高了12.9个百分点。
自2000年以后,随着中国经济的腾飞和住宅商品化,土地价格显著上涨,也开启了政府行政部门从中分割利益,即土地财政的阶段。对于这一部分政府对国民财富的分割,中国更没有有效的制度约束。因而土地财政的数额也越来越大,从2010年的2.8万亿增长到2017年的5万亿。
据李扬的研究,国有企业的净资产也在逐年显著增加,从2012年的46万亿上升为2014年的69万亿(《中国国家资产负债表2015》,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5,第43页)。
按照合理的利润率,即无风险利率加上合理的风险溢价(廖理和汪毅慧,“中国股票市场风险溢价研究”,《金融研究》,2003年第4期),约为6.15%加6.38%等于12.53%估计,如此巨大的净资产的机会收益应有数万亿。见下图。这也是宏观税率的一部分。
至于社会保险基金的累计余额,自1997年以来更是一路飙升,从832亿上升为2017年的7.6万亿,比一年的社会保险收入还要高。这是徒然占有社会资源,增加企业和个人负担,却并不发挥作用的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