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永年:互联网时代的人类异化(3)

时间:2018-02-13 23:55内容来源:联合早报 版阅读:新闻归类:观点评论

互联网上的“群”

很显然,这种情况不仅发生在消费领域,互联网时代的其他领域例如政治领域都是如此。人们选择加入或者被邀请加入某一个政党例如共和党和民主党,他们这样做只是因为他们认同的一种“理念”。在政治领域,如果人们不去关注社会的实际情况,不去关注其他人的言语,结果必然造成自说自话。如果留意西方互联网政治,人们不仅不难看到这种现象,更不难理解这种现象。政治人物是这样,公共知识分子是这样,普通人物也是这样。

因为“群”之间老死不相往来,随着“群”的实现和强化,“群”之间的冲突不可避免。互联网上的“群”要不互不接触,一旦接触,必然发生冲突。今天的互联网上的语言(包括图像)暴力就是这种情形。有时候,互联网上的暴力还可以直接转化成为实体社会的暴力。

这种现象可以被改变吗?马克思所提出的资本时代的“人的异化”命题,尽管仍然存在,但通过政治民主化和资本本身的转型(即从原始资本主义到福利资本主义的转型)得到了缓解和控制。这个转型过程和人类的知识转型是相关的。人类有理想和价值,这些理想和价值通过人类的行为(无论是政府政策或者其他组织行为)得以实现。

不难发现,每一次技术的转型所带来的是人类思想体系的转型。一方面,新的思想体系必须反映技术的变化,另一方面新的思想体系的出现,表明人类对新技术的消化和控制。

但互联网时代则不一样了。互联网促成的人的自我异化是没有任何其他因素可以相比的。至少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任何迹象表明人类可以消化和控制互联网。没有人可以改变互联网现状,所看到的都是人被互联网所改变。这非常明显地表现在思想精英或者哲学精英角色的变化上。近代以来,思想或者哲学都是领先时代的变化的。但在互联网时代,思想和哲学不仅不能领先变化,而且远远跟不上变化。

迄今为止,没有思想家或者哲学家理解互联网这个时代的人的存在意义。道理也很简单,思想和哲学的本质是系统性,而互联网的本质则是碎片性、分散性和分离性。如果要领先变化,思想家和哲学家就必须“凌驾于”这个时代之上,给普罗大众施加一种世界观或者价值观。

但这样的情况在互联网已经不可能了。为了产生影响,思想家和哲学家首先也必须把自己碎片化,转化成为“流量”。在这个过程中,并不是思想家和哲学家改变了现实,而是互联网改变了思想家和哲学家。

在很大程度上,互联网世界犹如赌场:赌场理性有效地吸走了赌徒的钱财,使得赌徒在赌博过程中快乐地死亡;而互联网也理性有效地吸走了互联网沉迷者的智力,使得沉迷者在沉迷过程中愚昧地死亡。

如果没有奇迹,互联网所主导的人类发展方向很难逆转。但这是一个异化的过程。除非重新定义“人”,这个过程的结果必然是“非人”。当技术主宰人类的时候,或者人类成为技术的附庸的时候,这个人类会是怎样的呢?

(作者是新加坡国立大学东亚研究所所长)

(文章仅代表个人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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