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了三年严格防疫，中国全面放开疫情管控后的第一个电影春节档以67.58亿元（人民币，下同，约13亿新元）总票房的影史第二高成绩落下帷幕，仅次于2021年同期成绩，观影人次也同比增长13.16%。达到1.29亿人次，标志着中国电影市场复苏开始。

而与票房和观影人潮一起复苏的，还有互联网上有关春节档几部影片之间优劣和背后资本运作的争论，其中分别获得票房冠、亚军的《满江红》和《流浪地球2》，更是被舆论裹挟着推上了对立位。

除了争论资本与情怀、流量与立意的高下，网民似乎还认为，这两部影片的票房输赢，将会直接影响中国电影未来的发展。

春节档“戏外比戏里精彩”

根据猫眼专业版数据，今年的春节档影片中，张艺谋导演、沈腾和易烊千玺领衔主演的《满江红》以26.08亿元夺冠，郭帆导演、吴京和刘德华出演的《流浪地球2》斩获21.66亿元，排名第三的则是收入7.48亿元的动画电影《熊出没·伴我“熊芯”》。

上映前势头强劲，却在上映后评价两极分化、陷入“粉黑之争”的《无名》，最终以4.93亿元的成绩位居第四，题材偏小众的动画电影《深海》获得3.59亿元排名第五，而评分最低的《交换人生》仅收入2.9亿元排在第六。

此外，由邓超和孙俪主演的主旋律电影《中国乒乓之绝地反击》则在大年初三（1月24日）才上映，而仅第二天就疑似因仅收入4030万，宣布延后至2月17日上映，逃离春节档的“神仙打架”，也曾引发一番讨论。

不过，一众影片中舆论争议最大的，还要属夺得票房冠军、口碑却出现反转的《满江红》。

根据介绍，《满江红》定位是“悬疑+喜剧”的合家欢电影，有着张艺谋作为导演的品质保障，以及易烊千玺和沈腾对于各年龄段观众的号召力，必然是最受瞩目的影片之一。上映初期，影片票房与口碑也都相当不错，在1月23日豆瓣开分时拿下了7.8的不错分数，仅次于《流浪地球2》的8.3分。

而随着喜气洋洋的“开门红”过去，各地开始根据表现调整几部电影的排片后，《满江红》从1月24日起先后被曝出存在票不对版的“偷票房”行为及凌晨满座的“幽灵场”等情况，引来了第一批针对资本操控排片和票房造假的舆论质疑。此外，还有网民扒出，去年年底新上任的IMAX中国区CEO梦丹青是张艺谋的女婿，质疑《满江红》是因此才获得了更多的IMAX排片。

电影官方在大年初五（1月26日）发声明辟谣，称诸如“幽灵场”“偷票房”“买票房”“资本操控”等质疑均为“无稽之谈”，并说各出品方正在收集证据，将依法通过诉讼等方式维护影片合法权益。随后在1月28日，“电影满江红”官方微博发出了电子诉讼平台截图，对包括复旦大学国际政治讲师沈逸在内的四名网络大V提起诉讼。几位被起诉人在微博回应应诉后，一度传出过片方决定不再追究的媒体报道，不过后来又遭到官博辟谣，称已在诉讼流程中。

不论是否继续诉讼流程、审理结果又如何，仅起诉发表评论的网民的操作，就使《满江红》的风评在网络上受到了极大影响，许多网民在后续发表的影评中都调侃道“不敢说了，怕收到律师函”。

除了要与网民对簿公堂外，《满江红》官方微博的宣发也因为出现了不少低级错误而被网民嘲讽为“文盲式宣发”。其中被认为最严重的，是1月26日的宣传中，将《满江红》词作中的“靖康耻”（即导致北宋灭亡的靖康之耻），错误断句写成了“不忘靖「康耻」”，直到28日才编辑微博去掉了括弧。

简单来说，《满江红》电影在内容上远算不上值得被“群嘲”的烂片，而如今口碑反转的情况，几乎都是由于幕后出品和宣发所造成的舆论风波。也难怪有网民讽刺，今年的春节档堪称“史上最抓马（drama），戏外比戏内精彩”。

而除了影片宣发本身，《满江红》此次引起舆论广泛关注，还因为其票房超过了被很多网民誉为“中国科幻电影之光”的《流浪地球2》。

需要提出的是，《流浪地球2》的票房绝不算差，其预测最终票房约在40亿元左右，足够达到影片回本、可以拍摄下一部的目标。此外，《流浪地球2》的官方周边众筹也取得了11天1.2亿元、超额1200多倍完成的破记录成绩，在网民的热情下甚至因产能不足，提早二十多天结束了众筹，体现出这一IP的巨大商业价值。

而《流浪地球2》的团队也并未直接参与和《满江红》有关的争议，但许多网民和影评都把两部影片进行了直接比较、推上了对立面。甚至有影评说，《流浪地球2》和《满江红》的对抗的重点，并不在于春节档的冠军，而在于往后中国电影的发展形势。

谁能代表中国电影的未来？

客观来说，《满江红》的“全明星”阵容、不到两个月的超短制作周期，与打磨了四年、因经费并不充裕而依然自嘲“小破球”、甚至需要主演刘德华承担亏损的《流浪地球2》相比，似乎没有任何可比性。

两部影片在制作模式、宣发目标和受众群体上都存在很大的差别，到了如果不是在同一档期上映，两部影片根本不会被放在一起讨论的程度。不过，由于中国电影业缺少能与《流浪地球》系列比较的科幻作品，使其不得不与商业电影站上了擂台。

从媒体对两部影片主创团队的采访中也能看出，他们的目标不尽相同。

《满江红》编剧陈宇接受上观新闻采访时说，确立影片的商业大片属性以及成本、档期后，除了围绕演员修改完善剧本外，导演张艺谋也在开拍前一个多月放弃了对“一镜到底”拍摄手法的探索，并说他的理由很清醒：“一镜到底的诉求，给大型商业类型片所带来的损失太大了。”

陈宇也说，如今的张艺谋越来越清晰自己想做的东西是什么，他在不停地做减法，“哪怕很多是有价值的、值得做的东西，他都会去掉，集中注意力在简单的讲故事的方法上”。

报道引述张艺谋曾说过要做一名“职业导演”的发言，认为《满江红》在票房上的成功或许可以证明，足够纯熟的职业技巧可以保障拍电影不再成为一场充满风险的商业投资。它的成功有迹可循，让人觉得高票房电影也许真的可以被精密计算甚至复刻出来。

与成熟的《满江红》模式不同，《流浪地球2》作为中国科幻电影的先驱作品，其制作中充满了挑战、创新和错误。导演郭帆在接受官媒人民网采访时也说，他们甚至特意聘请了一个实习生团队，记录拍摄过程中的错误并整理成了一本厚厚的“错误集”。

而郭帆对此的解释，是希望能够通过这些错误，初步整理出一个科幻电影工业化的流程，再经过几部影片完善这个流程，让以后想要拍科幻片的人有据可循，避开曾经犯过的错。“我从来不觉得我们的想象力有啥问题，只是我们不知道怎么去（拍科幻片）。”

他的这一想法，也符合人民网给出的高度评价：“如果说《流浪地球》开启了中国科幻电影的工业化征程，那么《流浪地球2》所承载的，更有一份对中国科幻电影工业化走向成熟的期待。”

不管是希望以成熟的商业模式，让未来拍电影不再是风险极大的挑战，还是以“敢为天下先”的热忱让未来的科幻电影制作者能有迹可循，两位中国导演都对中国电影行业充满了热爱和期盼，这两个愿景也并不似很多人所想的那般对立。

电影业的情怀和利益

在一个成熟的行业中，利益和情怀或许可以做到不矛盾、甚至相辅相成，但在中国影视业经历疫情重创才刚复苏、中国电影刚刚开始尝试走向国际的现在，想要“两手抓”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这一点从股市表现也能略见一二：尽管2023年春节档票房取得了好成绩，但中国的影视股却依然在1月30日年后开盘时集体跳水，幅度也大过往年。

而舆论战中心的两部影片，也似乎都不是赢家：《满江红》的第一出品方欢喜传媒港股大跌12.84%，投资方光线传媒也下跌9.24%几近跌停；《流浪地球2》主出品、主发行公司中国电影跌幅也超过5％。

每日经济新闻引述易观资深分析师廖旭华说，虽然春节档票房已是很好水平，但节前的市场预期普遍更高，多数在80亿元以上，所以预期落空之后自然出现下跌。

他也提出，动画电影《熊出没》作为有着特定受众的“固定票房”电影，能排到档期第三名，说明整体市场断层非常严重，其他影片竞争力太弱。此外，《深海》和《中国乒乓》并不适合春节档却也要“凑热闹”，体现了电影行业对于复苏的预期过于急迫。

廖旭华直言：“追根究底，是我们的预期可能过高了，行业恢复可能不会有想象中的那么快、那么强。”

虽然防疫政策开放后刺激市场、消费迅猛复苏，但仅靠这种“报复性消费”并不能真正拯救中国电影行业。同样，想要做出好的中国国产电影、从根本上改变行业疲态，也不是仅靠资本的运作、导演的理想、或是一两部电影的票房成功就能简单达成的。